【ABO】限時佔有 by杳杳一言(寵妻無下限溫柔攻x傲嬌兇巴巴作精受)

寵妻無下限溫柔攻x傲嬌兇巴巴作精受(顧沉白x涂言)

溫柔攻的馴兔指南
契約婚姻,限時佔有
顧沉白X涂言
*溫柔攻寵妻無下限(真的寵)
*作精受追夫火葬場(並沒有)
*攻有腿疾



  「涂少,你消失的這半年,我都要擔心壞了。」

  沈飛繞著涂言轉了一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你已經和顧家那個殘廢離婚了吧?可得斷乾淨了,別留下什麼後患。」

  涂言躺在酒吧的弧形沙發上,高高翹著腿,手裡端著酒杯,但沒喝,他聽到「殘廢」兩個字,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就是有點腿疾——」

  旁邊人的目光匯聚過來,涂言解釋到一半又閉上嘴,只說:「嗯,離婚了。」

  管南:「你爸也是醉了,公司還沒倒呢,就急著賣兒子抵債。」

  旁邊人呼應道:「關鍵是你爸忒不負責了,也不挑一挑,世上有錢alpha千千萬,他怎麼就看上了顧家的那個殘廢,我聽說那個殘廢長得可醜了,信息素等級也低,走路還要拄拐……」

  沈飛瞥見涂言的臉色愈發的差,連忙給周圍人使眼色,「你們別說了,再說涂少都要吐出來了,人剛剛恢復自由身,你們還在這給他添堵,來來來,喝酒,為了涂少重新開啟新生活,乾杯!」

  涂言勾勾嘴角,舉起酒杯,烈酒入喉,如刀割一般,難以下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按理說,是該為新生活感到開心。

  酒喝到一半,管南微醺地湊過來,他不敢動涂言,只扭著身子偷看涂言的後頸,涂言被他搞得心煩,罵道:「你他媽看什麼呢?」

  管南笑了笑,「我想看看你有沒有被完全標記,我替我哥問的,你知道,他一直暗戀你。」

  涂言一愣,手不自覺地摸了摸後頸凸起的腺體,那裡依舊平整光滑,像一顆未被人採擷的鮮嫩的果。

  「沒,」涂言回答,「但我不喜歡你哥,沒可能。」

  管南訕笑:「OKOK,我就是幫他問問,你別生氣,我知道你眼光高,又攤上你爸的那些糟心事,嫁給那麼個人,這半年受了不少苦,以後都會好的,對了,涂少,以後還回去拍戲麼?」

  涂言原本只和沈飛關係近些,和其他人最多是點頭之交,也不知這群人從哪裡聽來的消息,知道他結婚又離了,還特地給他舉辦了單身派對,涂言礙於面子只能過來,可從坐下來開始,他就沒由來地心煩意亂,難以平復,他放下酒杯,戳了塊水果塞進嘴裡,不耐地點了頭,「嗯。」

  「那絕對轟動娛樂圈啊!」眾人又聚回到涂言身邊,舉起酒杯,開始祝賀他涅槃重生。

  「涂少,你不在江湖,江湖處處有你的傳說啊,我看上週還有媒體說,你消失是因為去國外待產了,說你懷了影帝祁賀的孩子,笑死我了。」

  沈飛是祁賀的粉絲,連忙辯護道:「咋啦?我覺得也就祁賀這樣的人能配得上咱涂少。」他瞇起眼睛賊兮兮地說:「我聽人說,祁賀的信息素等級是八級,那方面可強了。」

  眾人爆笑,「有多強?」

  「就是讓人欲仙欲死吧!」

  聊起這個話題眾人就來了興致,開始交流起圈子裡有名的alpha。

  「我聽說顧家大少也是頂級alpha來著。」

  不知誰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場子立馬如結霜一般,鴉雀無聲。

  顧家大少是頂級alpha沒錯,但涂言嫁的是顧家二少,一個從沒露過面的平庸的瘸子,想想也知道那擋子事……

  眾人面面相覷,心想,涂言肯定是生氣了。

  沈飛和涂言關係最鐵,就他敢湊上去,正準備開個玩笑救救場的時候,卻發現涂言壓根沒參與他們的聊天,他正出神地望著果盤,咬著嘴唇,兩腮還泛著紅暈!

  他推了推涂言,涂言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在眾人訝然的目光下兀地起身,「那什麼,我有點醉了,先回去了。」



  經紀人給涂言定下的復出時間是一月二號。

  現在只剩幾天,涂言並不慌,只覺得渾身不適,莫名的煩躁幾乎爬滿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坐立難安。

  經紀人以為他緊張,還特地過來陪他談話,可聊了半天,她發現涂言根本不擔心自己的復出,告訴他這半年粉絲掉了幾十萬,他也不甚關心,眼皮都不眨一下。

  經紀人想了想,猜測道:「小言,你是不是快到發情期了?」

  涂言猛地坐直,腦子裡飛快過了一遍時間,終於意識到問題的癥結。

  是了,確實是快到發情期了。

  準確地說,是延遲了,幾天前就該來的。

  「需要我幫你去買避熱藥嗎?」經紀人小聲問他。

  避熱藥是目前除生理結合之外最有效的解決omega發情期的藥物,且沒有副作用。

  涂言搖頭,「家裡有。」

  「哦好,那你注意休息。」

  經紀人知道涂言的脾氣秉性,一向是冷漠不和人交心的,即使經紀人從他出道開始就陪在他身邊,但還是進不到他的私人生活裡去,甚至就連他無故退圈半年這麼大的事,涂言也只告知她「家裡的要緊事,可能要半年的時間,這段時間你可以帶別的藝人」,其他的細節原因半點不跟她透露。

  經紀人一開始覺得挺寒心的,但現在慢慢也習慣了,涂言家境優渥,相貌極好,演技屬於天才少年型,不缺話題,不缺戲拍,經紀人也能跟著水漲船高,這就夠了。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涂言翻了翻行程表,和經紀人核對了一下時間,然後放下文件夾,說:「對了,我自己開車回去,不用司機。」

  「好,你這幾天好好休息啊。」經紀人再次囑咐。

  涂言勾著車鑰匙,坐上了車,在狹小的駕駛座上獨自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選擇遵循內心,往那個地方開。

  簽完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這裡了,誰曾想,這才不到一個月,他已是第二次光臨。

  那人肯定還沒下班,別墅從外面看是黑漆漆的,涂言放下懸著的心,按下鴨舌帽的帽沿,低著頭走到門口去解密碼鎖。

  密碼還是涂言的生日加結婚紀念日。

  涂言輕哼了一聲。

  他走進去,先是打量了鞋櫃和客廳,門口的軟墊上只有一雙拖鞋,沙發很整潔,沒有客人來往的痕跡。

  還不錯,涂言挑了下眉。

  他走到臥室,聞到了專屬於那人的淡淡木質清香,安靜又不強勢地縈繞在他的鼻間,涂言腳步一頓,眼眶驀然潮濕,在這個房間裡發生的事情齊齊湧上心頭。

  可他知道,這一切都已經被他親手結束了,再懷念也是徒增煩惱,他吸了吸鼻子,把剛剛所有脆弱情緒都歸結於即將到來的發情期。

  他走到衣櫥邊,打開放上衣的一半,在排列整齊的深色外套裡找到一件煙灰色的針織開衫,現在早就過了初秋,溫度一天比一天低,涂言想:拿這件他應該發現不了。

  他把開衫塞進包裡,思索片刻,又伸手拿了件基礎款的襯衫。

  一個星期前偷的兩件衣服已經被他睡得皺皺巴巴,還沾了口水,涂言嫌棄得很,又急需那人的味道,做這種事實在是抵抗不了本能的迫不得已。

  這不是我的錯,要怪只能怪老天讓我做了個omega,涂言在心裡為自己開了脫。

  他拉好衣櫥,收拾完現場,準備走時又鬼使神差地到衛生間裡看了看。

  孤零零的一人份的洗漱用品。

  涂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確認什麼,也許知道,但他不肯承認,匆匆略過一眼之後,他就飛奔出門了。

  結果就在他快跑到院門口的時候,他聽見了那人的腳步聲。

  涂言嚇得魂都要沒有了,一下子沒剎住車,在院門口被自己的鞋帶絆了一跤,兩手將將抓住鐵門才不至於摔個四仰八叉。

  那人快步走上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涂言就躲到旁邊的矮牆邊上,掩耳盜鈴地喊了聲:「不許進來!」

  他心跳尚未平復,就被自己的愚蠢弄得無地自容。

  他聽見一聲隱約的密碼鎖的按鍵聲,連忙驚慌道:「我說了不許進來!你進來試試!」

  這語氣哪裡有半點小偷的自覺。

  那人似乎停住了,往後退了半步,涂言聽到熟悉的金屬枴杖觸地的聲音,從脖子到臉頰止不住地發燙。

  他聽見那人問:「剛剛受沒受傷?」

  聲音依舊低沉溫柔。

  涂言老實回答:「沒。」

  他和那人自近一月未見,如今隔著一道矮牆,涂言竟然有種心緒難平之感,好像有很多的話想說,但又說不出口。

  良久,久到涂言的慌亂心跳恢復如常,久到絳橘色的晚霞慢慢失了色彩,那人卻突然開口,語調裡似帶著笑,他說:「兔寶,你再偷下去,我就要沒衣服穿了。」

  涂言臊得滿臉通紅,恨恨道:「我會還的,你以為我稀罕?」



  經紀人打電話來催涂言起床,鈴聲響了半分鐘,涂言才迷迷糊糊地睜眼。

  「小言,十一點有採訪,我和化妝師已經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想吃什麼早點,我給你帶過去。」

  涂言睡得有些懵,半天才反應過來經紀人在問他問題,大腦緩慢地轉了轉,說:「隨便。」

  離婚之後他過得稀裡糊塗,三餐都應付了事,好像已經很久沒吃過一頓像樣的早飯了。

  「生煎包行嗎?」經紀人也忘了涂言愛吃什麼,就隨口報了一個。

  涂言說好,然後掛了電話。

  踢開被子,涂言低頭一看,那人的針織衫被他緊緊裹在身上,襯衫則被平整地放在枕下,涂言每天晚上只有聞著那似有若無的木香才能睡著,像大病初癒之後又留下無藥可解的後遺症。

  九點做完造型,化妝師收拾工具的時候,還用餘光觀察了一番涂言的臉,涂言問他:「怎麼了?」

  化妝室尷尬地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就是覺得涂少您好像變了一點,但又說不清楚哪裡變了。」

  涂言神情淡漠道:「半年不見,這不是很正常麼?」

  化妝師連連點頭,但心裡卻否認:肯定不只如此,就他多年經驗來看,涂大少爺這半年要麼是受到了愛情的滋潤,要麼是受了情傷,兩者必佔其一。

  十一點接受完獨家採訪,涂言坐車前往品牌活動現場。他本來以為不會引起多少關注度,畢竟他消失半年,誰想保姆車剛剛開過紅綠燈,離商場還有百米路的時候,隔著車窗都能聽見那端的人聲鼎沸。

  主辦方特地趕過來疏通了道路,引著司機從偏門的地下車庫進,然後再從員工通道,把涂言帶到休息室。

  還有半個小時開場,工作人員急急忙忙地安排著各種事項,有說人太多以至於消防通道被堵了,要更換場地,有說小粉絲摔倒了,正好砸在記者的攝像機上,兩撥人鬧了起來,品牌方又送來幾套男士項鏈,讓涂言試戴,總之烏泱泱地一團糟。

  涂言揉了揉太陽穴,想壓下心頭的煩躁,幾次都失敗了。

  手機放在沙發扶手上,涂言猶豫片刻,突然如壯士斷腕一般,拿起手機按了兩下屏幕,然後舉到耳邊。

  「嘟嘟」兩聲,電話很快就通了。

  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兔寶,怎麼了?」

  好像一瞬間四周都安靜了,安靜到涂言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打錯了。」涂言演技拙劣又詞窮。

  電話那頭的人也不惱,溫和道:「是麼?」

  涂言說「是」,但沒掛電話,半晌之後他又說:「顧沉白,我今天復出,要參加一個品牌發佈會。」

  「因為緊張,所以給我打電話嗎?」

  涂言面色一凜,「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第一次登台,我就是提前告訴你一聲,不然怕你待會兒一打開手機新聞被嚇到,畢竟我太火了,活動現場都要擠爆了。」

  顧沉白低低地笑,「我已經被嚇到了,人確實很多。」

  涂言半天才反應過來,「什、什麼意思?」

  顧沉白大概才從地下車庫走出來,四遭的聲響越來越大,「你復出後的第一次亮相,我怎麼能不陪在你身邊?」

  「你——」

  說話間顧沉白已經走進會場了,涂言手都不敢動,聽筒緊緊貼著耳朵,一顆心懸在顧沉白身上,跟著他的步伐,他在心裡說:你小心一點,走慢一點。

  就要脫口而出,但還是忍住了。

  顧沉白走路速度並不慢,雖然腿殘多年,但他向來勤於健身,肌肉練得十分發達,可涂言還是害怕,每次顧沉白靠近擁擠人群時,涂言都比顧沉白本人更害怕。

  「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嘈雜的電話裡突然傳來陌生人道歉的聲音,顧沉白還沒說話,涂言就猛地站起來,對著電話大喊:「你是不是被撞到了?蠢死了,你不會找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嗎?」

  「兔寶別擔心,我沒有被撞到。」顧沉白稍頓片刻後連忙安撫他。

  「你自作多情什麼?」涂言悔於失態,平復心情之後,習慣性地露出利齒,「我就是怕因為你發生踩踏事故,毀了我的復出活動。」

  顧沉白找到自己的位置,收好枴杖,坐下,他太瞭解涂言,知道他從來口不對心,全當沒聽見,只報備道:「我找到位置了,在東南角,不過你可能看不見我。」

  「誰想看你?」涂言冷漠道。

  「可我想看看你,我想你了。」

  涂言噤了聲,驀然臉熱,緊接著他又想起前幾天在顧沉白家門口落荒而逃的場景,臉燒的更厲害。

  這時候,經紀人過來敲門,「小言,要上場了哦。」

  涂言點點頭,正準備掛電話,突然聽見電話那頭有女生的聲音。

  「帥哥,你也是塗塗的粉絲嗎?」

  「我這邊有多餘的手幅和燈牌,免費送你呀!」

  「可不可以加個微信,我拉你進粉絲群喲!」

  ……

  涂言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神也陰沉起來,他掛了電話,凶神惡煞似的站在原地,把進來補妝的化妝師嚇了一跳。

  ————————————————

  當晚女粉絲和好友聊天:

  【天哪!今天現場人超多!男神人氣依舊!】

  【怎樣?涂言有啥變化?】

  【更帥了!!!!!!帥裂蒼穹!!!】

  【嗚嗚嗚我也想去現場】

  【我跟你說,我感覺……今天男神好像看了我好幾眼,我真的不是在做夢,是真的,好幾次四目相對,搞得我旁邊的人都掉頭看我了,我動都不敢動,連快門都不敢按,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他眼神凶巴巴的,感覺是想鯊了我。】



  那群紈褲子弟為了慶祝涂言順利復出,在管南家旗下的酒吧為他準備了一個奢華的驚喜派對,說要給涂言去去晦氣,洗洗塵。

  涂言本來並不想去,可沈飛一直勸他來,說想給他散散心,涂言沒法解釋,只說:手邊有些事情沒處理完,晚些時候到,讓他們先開始。

  等涂言結束了一天的行程,坐車到達酒吧時,剛推門,就聽見裡面傳來喝嗨了的管南在說話。

  「你們知道涂言從小到大什麼樣麼?仗著他爸有錢,在學校裡從不拿正眼看人,跟你說句話都是施捨,碰你一下都嫌髒,就他是白天鵝,別人都特麼是雞圈裡的雞!」

  沈飛在一旁聽得直皺眉,「你說什麼呢?涂言就是驕傲了一點。」

  管南酒精上頭,開了話匣子,直通通抖摟出來,「沈飛你別替他說話,天道好輪迴,他爸再牛逼,還不是得為了那幾個億,觍著臉把兒子賣到別人家,給瘸子當老婆?」

  「我特麼想想都覺得好笑,你們都不知道半年前,涂言被他爸逼著結婚時候的樣子,他爸就當著顧家人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言言啊,爸爸是為了你好……」

  眾人哄笑,只有沈飛面色不愉。

  好事者接著問:「你當時在場?」

  管南當時其實並不在,他都是從顧家的司機和別人吹牛侃大山處聽過來的,但他還是梗著脖子說:「在啊。」

  「那你沒瞧見顧二長什麼樣?」

  「顧二……當時不在,話說我就從來沒見過顧二。」

  又有人問:「對了,那你現在幹嘛還和涂言走這麼近?」

  管南擺擺手,「我爸吩咐的,他說涂家的公司現在也回到正軌了,兩家以後肯定還得繼續合作,讓我別跟涂言鬧翻,不然老子怎麼會願意給他辦這個破聚會?」

  話音未落,身後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眾人聞聲轉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涂言,皆嚇得不清,站起來面面相覷,管南頓時酒醒,走上來尷尬道:「我開玩笑的,涂少,你別當真。」

  「不好意思,我當真了。」涂言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拳砸在管南的臉上。

  周圍人立馬上來拉架,沈飛也忙抱住涂言,涂言掙開,又是一拳砸過去,管南雖對涂言有幾分忌憚,但他也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哪裡受過這樣的氣,衝上去就和他廝打起來,眾人各幫各的,迅速亂作一團。

  不知是誰的一腳踢在了涂言的胯上,把涂言踢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手撐在門把上才勉強站穩。

  沈飛瞧見了,大聲喊了住手,「涂少受傷了!」

  涂家雖然不如往日,但餘威尚存,再加上涂言現在是正當紅的大明星,眾人聽了也心裡一驚,慢慢停了下來。

  沈飛立馬詢問道:「涂少,你沒事吧?」

  涂言搖了搖頭,緩緩起身,眉眼陰鷙黑沉,他揪住管南的領子,「你給我等著。」

  等涂言轉過身,出了酒吧大門,沈飛才看到涂言後背的薄衫全濕透了,額頭也一直在冒冷汗,他擔心地說:「涂少,你臉色不對,我送你去醫院吧。」

  涂言搖頭,「不去。」

  沈飛剛要走近,卻被涂言呵止住,「你別過來。」

  「怎麼了?」

  涂言摸了一把後頸,冷聲道:「我抑制貼掉了,你別過來。」

  沈飛愣住,他是個beta,聞不到涂言的信息素,但他聽說了,涂言是優級omega,一旦他的信息素被人聞到,後果不堪設想,他問:「那怎麼辦?」

  「麻煩你幫我去藥店買一管強效型抑制劑,臨近發情期使用的。」說罷,就掏出車鑰匙,坐進車裡,然後緊緊闔上了車門。

  沈飛見狀,連忙折身去買。

  涂言感覺身體像被劈成兩半,一半被火炙烤,一半如冰雪覆蓋,冷熱不停地交替,腺體又漲又癢,比發情期還要痛苦,有一種強烈的但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慾望迅速席捲了他。

  正難受著,沈飛打來電話,問他:「那個,涂少,藥師問那個……你近一個月內有沒有過性行為?」

  涂言怔然,半晌才說:「有。」

  沈飛顯然愣了一下,然後如實向藥師匯報,等他把抑制貼送到涂言手上,涂言躺在後車座上,蜷縮著身子,滿頭大汗像溺水一樣。

  但他幫不了忙,正要關車門的時候,他聽見涂言喊他,「麻煩你幫我撥個電話,通話記錄裡的,那個叫顧沉白的,麻煩你幫我撥一下,我現在沒有力氣,開屏密碼是1234。」

  沈飛連忙拿起涂言腿邊的手機照做。

  電話撥通之後,涂言又說:「謝謝,手機給我吧,麻煩你關個車門。」

  「好。」沈飛把手機遞到涂言耳邊,然後就退出去,把車門緊緊關上,車門關閉的一剎那,他聽見涂言的哭聲。

  很脆弱的嗚咽聲,帶著一種類似撒嬌的音調,和平日裡的涂言很不一樣。

  然後他聽見涂言氣急敗壞地喊:「死顧沉白,你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蠱啊?」



  顧沉白趕到的時候,涂言還在顫顫巍巍地和抑制劑的塑料包裝袋作鬥爭。

  剛成功撕開一個小口子,車門被霍然打開,涂言手一抖,下意識地往車廂另一邊躲,可渾身的無力癱軟讓他只能僵在原地,正準備大喊時,他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混著淡淡木質柔香的,那人常用的一款雪松氣味的香水品牌。

  涂言張了張嘴,眨了兩下酸脹的眼睛,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狹小車廂裡被放大。

  「顧沉白……」

  話一出口,竟然帶著哭腔,涂言怔怔地咬住嘴唇,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依賴一個人到了無助的地步。

  「我來晚了,對不起。」

  顧沉白還沒坐下,就先摟住涂言的腰,把汗涔涔的涂言抱進懷裡,涂言覺得自己像隻軟體動物,被顧沉白肆意擺弄,顧沉白取下他手裡的抑制劑,然後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胳膊緊緊地箍住了他的腰,車廂裡全是衣物摩擦的曖昧聲響。

  涂言垂著眸子,但他能感受到顧沉白灼灼的視線。

  顧沉白讓涂言靠在他胸口,抽了紙巾給涂言擦汗,從額頭一路向下擦到領口,涂言一動不動地任他折騰。

  「有多難受?需不需要去醫院?」

  涂言搖頭,指了指旁邊的抑制劑,「幫我打一下。」

  「你確定?」

  涂言皺著眉毛瞥了顧沉白一眼,「你怎麼這麼囉嗦?」

  顧沉白又檢查了一下涂言的情況,看他的確像是臨近發情期的模樣,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拿過那管被攥得不成樣子的抑制劑,撕開包裝袋,取出酒精棉和注射器。

  這種直接注射進腺體的一類強效型抑制劑,在涂言和顧沉白結婚之初,是家裡的常備藥,因為那個時候涂言對顧沉白很不信任,買了兩大盒抑制劑和一瓶防狼噴霧,明晃晃地放在床頭櫃上,以示警告。

  當然後來就不怎麼用了。

  顧沉白扶著涂言的後背,一邊輕聲喊他「兔寶」,一邊給他注射抑制劑。

  那語氣簡直是把他當成小孩,涂言有些羞憤地擰了一把顧沉白的大腿,可惜他沒什麼力氣,顧沉白也沒注意到。

  結束的時候,涂言重新歪倒在顧沉白的胸口,額頭貼著顧沉白的臉頰,讓他覺得不舒服,但又找不到更舒服的方式。

  顧沉白右腿傷殘多年,因此左腿結實又有力,涂言坐在上面,感到一種劫後餘生的心安。

  「好點了嗎?」顧沉白問道。

  涂言沒說話。

  「在車裡歇一歇,還是回家睡?」

  涂言睜開眼,望向顧沉白,冷酷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們已經離婚了,你別想乘人之危。」

  顧沉白輕笑,把他往懷裡摟了摟,低頭在他耳邊說:「兔寶,我要是想乘人之危——」

  「你閉嘴!」

  顧沉白逗兔子向來點到為止,他勾了勾嘴角,然後伸手摸涂言的額頭,感覺溫度正常,便放下心來。

  「今天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涂言低著頭,把顧沉白的衣角抽出來揪著玩。

  「是不是打架了?」

  涂言身子一僵,還沒說話,就感覺到顧沉白的手順著褲腰摸到他痠痛的胯,「這裡有傷,後頸的抑制貼也是被人直接扯掉的,我應該沒有說錯吧?」

  涂言抿起嘴,閉上眼倒頭裝睡。

  「那幫人是不是拿我們的婚事笑話你?」顧沉白安靜片刻,然後把大衣脫了,蓋在涂言的身上,他隔著衣料抱住涂言,輕聲說:「讓你受委屈了,抱歉,我以為離婚會讓你輕鬆一些,但沒想到還是有那些風言風語。」

  「跟你沒關係,別自作多情。」

  「那你以後可不可以多愛護自己一點?兔寶,你復出之後就要滿世界地飛了,我怕我不能每一次都及時趕到。」



  涂言復出之後一直話題不斷,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半年涂言究竟去哪裡了。

  有人猜他出國深造,有人猜他出現了健康問題,更有甚者,說他懷了影帝祁賀的孩子,躲在私人奢華月子中心養胎去了。

  涂言放下手機,朝旁邊正在看劇本的祁賀做了個嘔吐的動作,「你能別噁心我嗎?」

  「你以為我想?」祁賀還之以白眼,「顧家跟我老闆打了招呼,說要在一週之內把輿論控制住,不允許任何人知道你隱婚的事情,我老闆沒辦法,就拖我出來躺槍了唄。」

  涂言聽到「顧家」兩個字就不說話了,閒著無聊,翻了兩下手邊的劇本,突然蹙起眉頭:「又是青春片?」

  「怎麼?青春片不好嗎?」祁賀一身騷包的花襯衫,領口開到胸肌處,散發著孔雀求偶一般的alpha特供香水,轉過頭來看涂言,語氣欠揍:「我還想接青春片呢,可惜氣質太霸道總裁了,沒法演窮學生。」

  涂言連白眼都懶得翻,低頭去看劇本,祁賀說:「對了,你和顧朝騁他弟真的離婚了?他沒糾纏你,就這麼放你走了?」

  顧朝騁是顧沉白的大哥,在商場叱吒風雲無人不曉。

  涂言翻頁的手微頓,「嗯。」

  「真是奇了怪了,那個瘸子他圖什麼啊?花幾個億買你半年的時間?」祁賀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上下打量了一遍涂言,懷疑道:「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我的天。」

  祁賀說著說著就聯想到不好的事情,想起社會新聞裡經常出現的那種變態,把無知omega關在地下室裡亦或是有錢人圈子裡經常玩的那種混亂派對……祁賀面色瞬間驚恐,整理措辭,含蓄地問:「涂言,你有沒有受委屈啊?」

  涂言無語,「沒有,你可以閉嘴了嗎?」

  「沒事的,涂言你別怕,你要是真受了委屈,我就算是傾家蕩產也要幫你討回這個公道!你跟我說實話,那個瘸子到底有沒有欺負你?」

  涂言默了默,大腦飛速閃過這半年來的許多畫面,陡然鼻酸。

  祁賀義憤填膺半天,等火氣都消了,才聽到涂言低著頭輕聲道,「好像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欺負他。」

  ……

  涂言對顧沉白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喜歡你,也不想和你結婚,我們之間的關係讓我感覺到噁心,非常噁心。」

  涂言說這話的時候,顧沉白剛拿出他精心設計的結婚戒指,聽完涂言的話,他又默默地把戒指收了回去。

  他嘴角的笑意有些凝固,但沒有失態,依舊溫和地說:「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涂言輕蔑地看了一眼顧沉白的枴杖,出口就是刺:「結婚就結婚吧,一張紙而已我無所謂,再說了,和瘸子結婚這事也挺新鮮的,我演了這麼多戲,還沒試過這樣的角色呢。」

  顧沉白笑了笑,「很榮幸能參與你的新劇本。」

  涂言一拳打在棉花上,怨氣都被堵在喉頭,惱羞成怒地瞪著顧沉白。

  「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啊?」

  顧沉白幫涂言切好牛排,放下刀叉,坦然道:「因為我喜歡你,準確來說,是一見鍾情。」

  涂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嫌惡道:「你有病吧?」

  他以為顧沉白在開玩笑,又想到以後這令人作嘔的婚姻生活,心頭一陣翻湧,於是他把顧沉白推到沙發上,然後開始脫自己的上衣,自暴自棄道:「喜歡我啊?那就來唄,反正我已經被你買下來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做完了就放我走好不好?」

  涂言二十歲出道,三年的時間裡有不計其數的人明示或暗示地向他拋來橄欖枝,涂言都擋掉了,為此失去了許多機會,受了許多不公平待遇,好不容易熬出頭,拿了人生第一座最佳新人獎,星途剛剛開始璀璨,命運就跟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最後一顆鈕釦繫得太緊了,他怎麼都解不開。

  他全身都在抖,打著冷顫,視線是模糊的。

  他想起他的父母,想起他父親把他送到顧家時點頭哈腰的恭敬樣,想到他母親聽到他結婚時漠不關心的一聲「知道了」,想到所有人都以為他還是天之驕子,想到他的粉絲喜歡稱他為夜中星。

  可他就要墜落了。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啪嗒一聲,滴在了自己的手上,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眼淚。

  他哭了。

  忽然,有一陣淡淡的木香撲面而來。顧沉白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涂言的身上,然後拿開涂言外強中乾的胳膊,一聲不吭地幫他繫好胸前的鈕釦。

  「對不起,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們能以更簡單的方式相遇,是我太自私了。」

  涂言淚眼朦朧地望過去,看見顧沉白充滿疼惜的眸子和無措的手,他哭得更凶。

  如果顧沉白是個壞人就好了,如果他像傳聞裡說的那樣又醜又陰險就好了。

  這樣涂言就可以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去討厭他。



  「好在你現在終於自由了。」

  祁賀長長嘆了口氣,「我印象特別深,你當時剛結婚的時候給我發的那句話,你說別人的婚姻只是愛情的墳墓,而你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活埋的。」

  涂言被尬得滿頭黑線,「我怎麼可能說過這麼矯情的話?」

  「就你領完證那天晚上喝醉了酒,凌晨給我發來的語音啊,我還留著呢。」

  涂言自覺丟人,連忙催他刪了。

  「刪什麼刪?說的這麼好,我特麼都聽哭了,後來我都是用你這段話時刻提醒自己,不能結婚不能結婚,就算那天我壽終正寢了,我把骨灰撒向大海,也不帶半點進婚姻的墳墓!」

  涂言遲疑道:「其實,如果遇見合適的人——」

  話說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嗯?你說什麼?」祁賀追問。

  涂言擺擺手,「沒什麼。」

  兩人正聊著,涂言手機突然響了,是他經紀人打來,讓他把發幾張近期的素顏照過去,新戲的製片人那邊要用。

  涂言一向不喜歡自拍,就讓祁賀幫他隨便拍兩張,祁賀是個自拍狂魔,自稱時尚界最會自拍的alpha,哪裡願意隨便應付,涂言只聽快門聲幾秒之內咔擦咔擦響了無數下。

  「你夠了,無不無聊?」

  祁賀在涂言的手機相冊裡翻來覆去仔細挑選,「你懂什麼?這叫細節決定成敗。」

  結果手一滑,翻多了幾張,「等等,剛剛好像有個帥哥閃了過去。」

  涂言迅速反應過來,臉色一變,連忙奪過手機,祁賀微瞇著眼睛,壞笑道:「哦,有私藏不跟我說,這才離婚幾天啊就找到新歡了?涂小言看不出來你原來是個這樣的人,不行你給我看看,剛剛那側顏完全就是我的菜,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又不跟你搶。」

  涂言把手機藏在身下,緊緊握著。

  「不給我看是吧,我現在就把你小時候尿床的照片發到微博上。」

  「你!」

  這一招祁賀屢試不爽,他奸計得逞地朝涂言伸手。

  涂言想偷偷在身上把照片刪了,可還沒等他摸到開機鍵,祁賀就找準時機胳膊一伸,把手機搶了過去,手機屏幕恰好還停留在那張照片上。

  「臥槽真的是我的菜!」祁賀兩指放大屏幕,仔細欣賞,還一邊嘖嘖稱讚道:「氣質好儒雅,輪廓也好精緻,一看就是那種出身名門的貴公子,哇衣品也好,看上去就很溫柔……」

  涂言聽得心裡莫名堵得慌,本來想隨便忽悠過去的,可聽祁賀這樣說,他又有些不快,反駁道:「哪裡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娛樂圈裡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娛樂圈裡有他這種氣質的可沒幾個,涂言,給我老實交代,他姓甚名誰?」

  涂言悶悶道:「……顧沉白。」

  「誰?」

  「顧朝騁他弟。」

  祁賀睜大了眼睛,安靜了足足一分鐘,然後大聲喊道:「怎怎怎怎可能??傳聞不是說他、說他又醜又瘸……」

  涂言心想:我第一次見到顧沉白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

  然後祁賀猛地一拍桌子,把涂言嚇了一跳,剛想罵他,就聽到祁賀問:「這種極品,你怎麼捨得跟他離婚?」

  涂言一怔,反問自己:是啊,為什麼?

  他想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因為當初他逼著顧沉白簽的協議到期了,說好了到期就離婚的。

  他當時為了逼顧沉白簽這個協議,想盡了辦法,甚至用上了美人計。

  誰想後來會發生那麼多意料之外的事。

  ……

  「秘密領證,不辦酒席,不許讓別人知道,還有,我要搬出顧家,我不想和你爸媽還有你哥他們住在一起。」

  涂言說出這一串要求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駁回的準備,但顧沉白只思考了幾秒就答應了。

  涂言一愣,「真的?」

  顧沉白放下手裡的書,抬起頭來與他對視,「當然,我覺得你的提議很好。」

  顧沉白看一個人的時候,視線總是很專注,涂言被他看得有些慌亂,就低下頭,假裝玩手機,然後故作隨意道:「那你有什麼要求?你也可以跟我提。」

  「原來我還可以提要求啊。」顧沉白笑著說。

  涂言聽懂了顧沉白的話外音,想起顧家的傭人背地裡說的話。

  ——這個小明星也太囂張了,明明是被他爸送來抵債的,卻成天對二少指手畫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二少欠了他幾個億。

  顧沉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握住枴杖,借力從沙發上起身,然後往涂言的方向走,涂言下意識地想避開,可能是感知到涂言的抗拒,顧沉白停下來,說:「我只有一個請求。」

  涂言望過去。

  「你別總是像這樣躲著我,好不好?」

  他把最後三個字說得很慢很輕,聽上去有些可憐,讓人沒法拒絕。

  涂言睫毛顫了顫,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就這一個要求?」他還是有點不相信。

  顧沉白朝他勾起嘴角,「我當然也想提別的要求,比如——」

  涂言連忙制止,「說了一個就一個,別耍賴。」

  「好,就一個,」顧沉白莞爾,然後低頭看了眼時間,問涂言:「今晚想吃什麼?」

  涂言才不想被顧沉白牽著鼻子走,「什麼都不想吃。」然後就往自己的房間走。

  走過樓梯拐角,餘光瞥到還站在原處的顧沉白,涂言突然想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顧沉白對他這麼百依百順,什麼都答應他。

  那離婚協議呢?他會不會也願意簽?

  涂言暗忖:應該不會吧,那顧沉白不就虧大發了?人都是利己動物,顧沉白也不至於喜歡他喜歡到扔幾個億打水漂。

  但他想起顧沉白看他的眼神,又覺得這事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我這兩天想了想,我承認我之前的態度確實不好,畢竟我們的關係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沒辦法改變了,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直這麼當陌生人也不是辦法,你說是吧?」

  涂言放下手機,坐在書房沙發裡,神色輕鬆地望向顧沉白。

  顧沉白的視線從電腦屏幕轉到涂言的臉上,他不知為何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挑眉道:「是。」

  涂言輕咳了一聲,掩飾心虛,他把準備好的台詞說出口:「今晚一起吃飯吧。」

  「好啊,去哪裡?」

  「地方我來定,你去就好了。」涂言說完就從沙發裡蹦出來,趿著拖鞋小跑回自己的房間。

  顧沉白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涂言在表演學院的時候,偶爾也會參加一些無劇本的即興演出,大多數時候他都表現得很好。只是這一次有點特殊,他的對手戲演員是他名義上的丈夫。

  希望顧沉白不要把一切搞砸。

  他先在一家隱蔽性很高的藝人常去的酒店訂了包廂,然後洗了個澡,換上一套很顯身材的休閒西裝,頭髮也稍作打理,甚至還戴了一支黑晶耳釘。

  他從鏡子看了看自己,覺得應該能讓顧沉白眼前一亮。

  他對自己的長相,向來是有自信的。

  祁賀發來消息:「酒已經給你送到包廂了,你記著,瓶身上畫了個白色五角星的是酒,另一瓶裡我給你裝了蘇打水,你別喝錯了。」

  「你能保證那酒有用?」

  「絕對有用,我親測過,口感和葡萄酒差不多,但一口就上頭,兩口基本上就處於半醉狀態,讓說什麼說什麼,連銀行卡密碼都能交代出來。」

  祁賀還要追問涂言想做什麼,但涂言沒說,只回:事成之後再告訴你。

  然後他就去敲顧沉白的房門,卻沒聽到裡面的聲響,還以為顧沉白不在,就直接推門進去了,結果正好和剛從浴室出來的顧沉白迎面撞上,顧沉白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上身赤裸,人魚線緊致明顯。

  涂言嚇得一激靈,剛想往後退,又被自己的拖鞋絆住,腳滑出來,撞在門後的防撞吸盤上,他痛叫一聲,連忙蹲下去摀住腳跟,結果一抬頭又正好對上顧沉白腿間的位置,與此同時,他突然聞到水汽裡瀰漫著陌生又強勢的alpha信息素味。

  涂言呼吸一滯,反應過來之後臊得整個人都要冒煙了,他氣惱地推了顧沉白一把,跛著腳跑了。

  顧沉白被涂言這一連串的反應搞得一頭霧水,一手抓住衛生間的門框站好,然後解了浴巾換好衣服,拿起落在門邊的拖鞋,去了隔壁。

  他敲了敲門,開玩笑道:「灰姑娘,你拖鞋掉了一隻。」

  下一秒,門開了,另一隻拖鞋從裡面飛了出來。

  顧沉白也不知道涂言又在發什麼脾氣,任勞任怨地幫他把拖鞋撿起來,放在門口的墊子上,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半個小時之後,顧沉白接到涂言的電話,語氣還氣呼呼的,沒有半點邀請的意思:「下樓,去吃飯。」

  顧沉白於是拿起手杖和外套,出了門。

  司機把車停在門口,涂言原本大咧咧地坐在後座,看到顧沉白之後,立馬轉過頭看向窗外,還把身子往車門上貼了貼,一路都沒和顧沉白說話。

  等到了酒店,涂言熟練地帶著顧沉白從側門進,然後在服務生的指引下來到預訂好的包廂。

  等菜全上齊,涂言突然抬手對服務員說:「謝謝,你可以出去了,我不太喜歡吃飯的時候有服務生在。」

  服務生於是退出去,關上了門。

  包廂裡只剩涂言和顧沉白兩人對坐。

  顧沉白依舊是溫和的樣子,看著涂言微笑道:「今天很漂亮。」

  涂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然後突然起身,拿起餐桌中間的酒瓶,給顧沉白倒了半杯酒,倒完之後沒有回座,而是慵懶地靠在桌邊,小腿貼著顧沉白的腿,低頭問他:「你上次說你對我一見鍾情,真的假的?」

  顧沉白抬眸和他對視,「真的。」

  「可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他把酒杯舉到顧沉白面前,笑得可人,「什麼一見鍾情,不過是起了色心。」

  顧沉白接下酒杯,不置可否。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麼時候?」

  「三年前,你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夏日少年》。」

  「哦,那年我才二十歲,」涂言把周圍想像成片場,把顧沉白想像成一個普通的對手戲演員,把水晶吊燈想像成攝像機和補光燈,故作腔調地,很用力地誘惑顧沉白:「你第一眼看到我,是什麼感覺?覺得我好看,然後起反應了?」

  顧沉白看見涂言緊繃的嘴角,還有攥在桌邊的發白的指節,他平靜地說:「很心動,想進一步瞭解你。」

  「那你瞭解到什麼?」

  「我看了你的很多採訪還有節目,」顧沉白的胳膊搭在椅把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他緩緩道:「雖然所有人都愛用孔雀形容你,但在我看來,你更像一隻小兔子,警惕性很強,喜歡觀察環境,表面上不愛和人交往,其實是因為害怕。」

  涂言神色一變,「你沒有資格對我下定義。」

  「抱歉。」顧沉白誠懇道。

  涂言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生氣,他今晚的目的還沒達到,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聳了聳肩,說:「不用抱歉,反正你已經贏了,我已經和你結婚了,你想做什麼我都沒有辦法拒絕。」

  涂言拿過另一瓶酒給自己倒上,然後俯身和顧沉白的酒杯碰了碰,「祝我新婚快樂。」

  然後一飲而盡,喝完之後他皺了皺眉,好似有疑惑,但幾秒之後又舒展開來,拎起酒瓶給自己添了一杯。

  顧沉白也舉起酒杯,可喝了一口之後就覺得不對勁,便沒有喝完,涂言站在桌邊安靜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兩腮出現不正常的酡紅,他看見顧沉白沒有喝乾淨,於是拽著他的袖子催他,「我讓你喝完,聽到沒有?」

  顧沉白無奈,仰頭喝光了。

  「你有多喜歡我?」涂言的語氣變得直直的,他有些站不穩,半個身子都靠在桌邊。

  顧沉白沒有搭理他,起身拿過涂言身側的酒瓶,然後就看到被替換過的包裝薄膜。

  涂言還沉浸在自己的劇本裡,他摸著顧沉白的領口,眨巴眨巴眼睛,問他:「你說啊,你有多喜歡我?」

  顧沉白怕他歪倒,於是兩手撐在他身側的桌邊,把他困在自己的胸前,輕聲說:「很喜歡。」

  「是不是喜歡到願意為了我做任何事?」

  「是啊。」

  涂言又喝了半杯酒,然後說:「那我讓你簽個東西,你簽不簽?」

  顧沉白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涂言,看他眼神迷離,眼周紅若桃瓣。

  「涂言……」

  涂言的神志已經完全不聽大腦指揮了,只記得一件事,要讓顧沉白把離婚協議簽了。

  他看到顧沉白猶豫,立馬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抱住了顧沉白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一個勁地說:「不行你必須簽,你必須簽,必須簽……」說著還像樹袋熊一樣用腿勾住顧沉白的腿,往他的身上攀。

  顧沉白哪裡撐得住這樣的折騰,只好托住涂言的屁股坐到身後的椅子上,涂言就順勢跨坐到顧沉白的身上,暈乎乎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和一枝筆,然後一股腦塞到顧沉白手上。

  顧沉白把紙展開,先是看到醒目的「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

  「婚姻關係的存續時間為半年……」

  涂言閉著眼睛,往顧沉白的腿根坐了坐。

  「期間,乙方不得對甲方有任何踰矩行為,也不得利用信息素使甲方於危困狀態以行不軌……」

  涂言緊緊摟著顧沉白的脖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又覺得下身硌得慌,於是伸手下去解顧沉白的皮帶扣。

  「不得對甲方進行完全標記,也不得強迫甲方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

  顧沉白按住涂言的小爪子,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涂言哪裡聽得見,他嗅了嗅顧沉白頸間的木香味,倒頭睡著了。

  顧沉白看著手上的白紙黑字,久久沒有動筆。

  這時候涂言的手機振動了兩下,是祁賀發來的消息。

  【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剛剛好像說反了,畫了白色五角星的是蘇打水……】

  【涂言,你喝了嗎?】

  【你還好嗎???!】



  涂言最近總是頻繁地做夢,睡眠很不好。

  起初是一些凌亂的碎片,童年時期的,學生時代的,還有剛入行時的過往,大多都是模糊的人影,拼湊不成完整故事。

  但後半夜,畫面會開始清晰,激烈的背景音樂突然放緩,舞台上只剩他和顧沉白兩個人,顧沉白朝他走過來,金屬枴杖磕在地面上,發出清脆但不刺耳的響聲,他走的很慢,也很從容,像一個深諳透視原理的長鏡頭,光影和縱深都美得恰到好處。

  第二晚,他夢到他和顧沉白的第一次見面。

  那天是領證的前一天,涂言的父親涂飛宏和顧朝騁簽好協議,錢很快到了涂飛宏的帳戶,涂飛宏笑著點點頭,顧家就派人去接涂言。顧家的車開在前面,搬家公司的車跟在後面,徐徐進入小區的時候,涂言站在窗邊看著,冷漠地想:好像八抬大轎,真可笑。

  顧沉白那天坐在前面那輛車的副駕駛,涂言坐進去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但他壓根沒把這個相貌優越的男人和傳聞中那個又醜又瘸的顧二聯繫到一起,他抬了抬眼皮,問:「你是顧沉白的秘書?」

  顧沉白當時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涂言就默認他是。

  可能是看顧沉白面善,又或許是涂言當時心情太過苦悶,車子開到一半,涂言突然開口:「他這樣有意思嗎?錢可以買來愛情嗎?」

  顧沉白默了默,「如果他保證,他會傾其所有讓你幸福呢?」

  「我不需要,」涂言托腮看向窗外的車流,「如果換作你,你不會覺得噁心嗎?」

  「對不起。」

  涂言輕哼,不在意地說:「你替他道什麼歉?」

  可等車開到顧家家門口,涂言剛下車,就看到副駕駛座上的年輕男人推開車門,先是取出枴杖撐在車邊,然後在借力從車座上起身,他的動作已經算得上行雲流水了,但還是讓涂言瞠目結舌,僵在原處動彈不得。

  顧沉白走到他面前,眼神裡都是愧疚和心疼,他問:「嚇到你了嗎?」

  他朝涂言伸出手,輕聲說:「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不好?我是顧沉白。」

  涂言氣到不想說話,轉身就走。

  ……

  第三晚,他夢到他使美人計翻了車。

  那天早上他從宿醉中醒過來,頭疼欲裂,睜開眼放空了很久,然後陡然想起離婚協議的事,心想肯定搞砸了,一拍床板跳起來,正準備跑出去和顧沉白對峙,就看到床頭櫃上的一張紙。

  他的離婚協議書。

  顧沉白在乙方的位置簽了字,他的字體很瀟灑,和他溫柔的性格有些不一樣。

  然後他注意到顧沉白改動了一處,他把原來的「甲方會在五年內還清債務」,改成了「沒有期限限制,還清即止」。

  涂言難以置信地舉起離婚協議書,前前後後看了幾遍,依舊覺得不真實,生怕顧沉白在裡面給他挖了什麼坑。

  他下了床,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晚的,沒有被解開的痕跡,幸福來的太突然,他還有些暈乎乎的,穿起拖鞋,往門外走。

  顧沉白在廚房裡給他做早飯。

  聽到涂言的腳步聲,顧沉白轉過身來朝他笑了笑,「醒了?頭疼不疼?」

  涂言捂著腦袋看他,像是不認識他一樣,呆呆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顧沉白把烤吐司夾到盤子裡。

  涂言把離婚協議書舉到顧沉白面前,「這個……」

  「昨晚某人坐在我腿上,一邊非禮我,一邊逼我簽字,我還能怎麼辦?」

  「我、我那是喝醉了!」涂言自辯。

  「其實就算沒有這個離婚協議,我也想找機會告訴你,涂言,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我會傾盡全力給你幸福,這是我的心裡話,但如果我沒做到,或者我給的不是你想要的,我就不會再糾纏你了,我會還你自由,我不想你日後回憶起我,只有討厭和恨。」

  涂言覺得心口有什麼又暖又酸的東西流進來,沿著血管一圈又一圈地在他身體裡循環。

  「你這個人……」涂言莫名很想哭,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軟,「你說這種話,好像自己是受害者一樣,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顧沉白剛要開口,就被涂言搶道:「不許說對不起,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三個字了。」

  顧沉白於是閉嘴,他走過來,把桌邊的一個小方盒子拿在手上,送到涂言面前,語氣徵求道:「那我可不可以說這句話?」

  「什麼?」

  顧沉白把小盒子打開,裡面是兩枚戒指。

  「你願意嫁給我嗎?」

  涂言感覺臉在發燙,他破壞氣氛道:「證都領了,離婚協議都簽了,你現在問我這個?」

  顧沉白把其中一枚拿出來,「只要你願意,什麼時候都不遲。」

  涂言突然發現自己還沒有仔細打量過顧沉白的長相,他偷偷用餘光看他,才發現他長得還蠻帥的,劍眉星目,鼻樑英挺。

  就半年,時間過得很快的,涂言對自己說。

  他伸出手,五指張開擺在顧沉白面前,「戴吧戴吧,麻煩死了。」

  ……

  第四晚,他夢到某一天顧沉白在廚房做飯,他跑進去把顧沉白準備下鍋的黃瓜偷出來吃,偷到第三次的時候,他被顧沉白捉住,壓在牆上。

  顧沉白作勢要打他屁股,他躲開了,但額頭卻在無意間蹭到顧沉白的嘴唇,溫軟的觸感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顧沉白的眼神有了變化,但他沒有做什麼,只是握住涂言的手腕,指腹在他的手心揉了兩下。

  然後是蔬菜下鍋的聲音,水油相碰,引起喧囂的炸裂聲。

  涂言陡然從夢中醒過來,心口起伏不平,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顧沉白,沒有人應。

  這才想起來,他們已經離婚了。



  「今天的新品發佈會很重要,算是你復出之後接的第一個大代言,小言,你一定要仔細看台本,特別是品牌名稱還有新品型號那些,千萬千萬不能說錯了。」經紀人把兩頁A4紙塞到涂言手上,然後轉身去催化妝師和助理。

  涂言隨手翻了兩下,原本沒太在意,可餘光瞥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讓他停了下來。

  顧朝騁。

  「不會吧……」涂言立馬頭疼,喊來經紀人,質問她:「這是華晟的新品發佈會?」

  經紀人被問得有些懵,「是啊,怎麼了?」

  「那顧朝騁也要來?」

  「要啊,他是負責人,就坐你旁邊。」

  涂言暗罵一聲,經紀人疑惑:「你和顧總有矛盾?」

  涂言擺擺手,隨便找了個藉口:「沒事,就是聽說他脾氣差。」

  經紀人笑了笑:「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他可是金主爸爸,脾氣差也不能得罪的,那行,你再看幾分鐘,然後去做妝髮,發佈會三點開始。」

  涂言進場的時候,引起後排粉絲的強烈歡呼,雖然隱身半年,再次面對鎂光燈和紅地毯,涂言也很快適應了,他擺出合適的微笑,向現場的粉絲打了招呼,然後工作人員就指引他往專屬席位上就坐。

  顧朝騁在發佈會快要開始的時候才到,他一看到涂言就皺起眉頭,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連個好臉色都沒給涂言。

  顧朝騁長著一副典型的頂級alpha的模樣,英武雄壯,氣勢逼人,只要他一出現,立馬會成為全場的焦點,他和顧沉白是最不像親兄弟的親兄弟,雖然眉眼肖似,但氣質卻截然相反。

  「選你做代言人是廣告部的失誤,你別自作多情,」主持人正在熱情洋溢地宣讀發佈會的流程,顧朝騁卻突然開了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涂言聽見:「你和沉白已經離婚了,顧家不會再給你任何事業上的庇護。」

  涂言輕嗤,「求之不得。」

  他和顧朝騁從來就不對付,因為顧朝騁是個瘋狂弟控,在他眼裡,沒有人能配得上完美的顧沉白,從涂言進顧家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正眼瞧過涂言。

  「話別說的太早,不然哪天走投無路了,再想簽賣身契就難了。」

  「顧總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涂言轉頭朝顧朝騁商業假笑,但眼裡含著針,「你不用這樣嘲諷我,你再看不起我,也改變不了顧沉白愛我這個事實。」

  「愛你?你哪來的自信?你倆已經離婚了,沉白很快就會開始他的新生活,他遲早會忘了你。」

  涂言坐得筆直,看起來十分鎮定,但手卻在暗處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袖口。

  「漂亮的omega還不好找?演青春片的又不只你一個,」顧朝騁冷笑一聲,「倒是你,你還能找到比沉白更好的人嗎?」

  涂言沒有說話,他目視前方,不讓後排的記者看出端倪。

  顧朝騁又說:「我已經在給沉白介紹合適的對象了,每一個都比你優秀,對了,昨天HT集團的三小姐還在沉白家喝了下午茶……」

  涂言感覺腦中有根弦突然斷開,眼前的畫面都模糊了,耳邊的聲音也變得虛空。

  涂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整場發佈會的,只記得自己像個機械的人形道具,主持人讓他笑他就笑,讓他捧著手機拍照,他就拍照。

  他強迫自己不想那個人,但失敗了。

  發佈會一結束,他拿起外套和車鑰匙就走,經紀人在後面喊他,他也充耳不聞。

  到顧沉白家門口的時候,他把車熄了火,伴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他覆在方向盤上發懵。

  他在做什麼?

  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他想看到什麼?或是,不想看到什麼?

  ……

  可行動快過大腦,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已經下了車,按開大門的密碼鎖,來到了門口的屋簷下。

  他敲了兩下門,半分鐘後,門才被打開。

  顧沉白穿著深藍色的家居服,看到是他之後有些意外,「兔寶?」

  這時,涂言聽到廚房裡有瓷盤相碰的聲音,然後有女聲傳出來,「沉白,誰在外面?」

  那女聲聽起來有些耳熟,但被雨聲包裹著,涂言分辨不清。

  他感覺心口有什麼東西在急急下墜,讓他難以呼吸。

  顧沉白怕他被雨淋濕,連忙把他拉進來,涂言想轉身就走,可顧沉白的力氣比他大,他掙不開,就在僵持的時候,廚房裡的人走了出來。

  「是小言啊。」

  涂言一愣,抬起頭,整個人都呆住了。

  原來是顧沉白的母親。

  顧母看到他的時候有些驚訝,然後又無奈地望向顧沉白,她的臉上原有的笑意消失了,只淡淡道:「我還以為你們倆已經不見面了。」

  顧沉白沒有回答,只說:「天不早了,您先回去吧,陳叔的車已經到門口了。」

  涂言一直低著頭,他不敢看顧母的眼睛。

  顧母也不喜歡涂言,但她的不喜歡和顧朝騁不一樣,她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兒子,顧沉白在父母兄長的愛裡長大,卻在涂言這裡受了無數的傷,誰看了都會心疼。

  涂言能理解,所以他對顧母有愧。

  顧母許久沒有說話,目光在涂言和顧沉白的臉上來回打轉,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好好照顧自己,媽媽改天再來。」顧母說完就拿起包走了。

  門一關,顧沉白伸手摸了摸涂言的耳朵,笑他:「小兔寶嚇得耳朵都垂下去了,好可憐。」

  心情坐了一趟過山車,涂言現在只覺五味雜陳,都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他推開顧沉白也要走,但顧沉白拉住了他。

  「今天怎麼突然過來了?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你管我?」

  「這是我家欸,你這是私闖民宅知不知道?」顧沉白低頭逗他,「小心我報警。」

  涂言不想理他,正要甩開胳膊走人,卻突然停住。

  「怎麼了?」顧沉白覺得不對勁,就走近了些,然後就聞到一股濃郁的奶香,他怔了怔,然後說:「兔寶,你發情期到了。」

  ……

  經紀人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涂言正在二樓的床上,咬著被角,兩腿纏在一起,眼裡的水光瀲灩下一秒就要變成決堤的河流。

  散發著強烈信息素的alpha問他:「兔寶,你是要我的臨時標記,還是要我?」

  涂言只會嗚嗚,說不出話來。

  顧沉白兩手撐在他頸側,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然後握住他的小腿,把他的腿分開,輕鬆擊潰了涂言的頑固抵抗,顧沉白抵著他早就濕透了的小口,一點一點擠進去。

  他親了親涂言的唇,輕聲說:「兔寶,別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十一

  涂言討厭發情期。

  非常討厭。

  因為發情期會讓他變成一個毫無自制力和反抗能力的破爛玩偶,被顧沉白擺弄成各種姿勢,然後隨著顧沉白的動作一次次被頂到深處。

  涂言一般只能抵抗五分鐘,他會用盡自己所有力氣去推顧沉白,罵他「臭瘸子」、「趁人之危的小人」。可他都不能用腳踹顧沉白,因為他一抬腿,後穴裡的水就會流出來,弄濕床單。

  他不想這樣,就像被迫證實了omega就是專為性愛而生的這個自然事實,羞恥又傷自尊。

  顧沉白的眼神和語氣太有欺騙性,所以當他第一次在床上展露出alpha的殘暴天性時,涂言確實是被嚇住了,等顧沉白捅到一半了,他才反應過來要推開他。

  他總是一邊輕輕地喊他兔寶,一邊把尺寸驚人的東西廝磨著軟嫩的腸肉,挺進到涂言的生殖腔腔口,作勢要撞開,他逼著涂言求饒。涂言還能怎麼辦?他被發情期折磨得沒了性子,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用手背擦了滿臉的眼淚,然後軟著嗓子求顧沉白不要射到那裡,再敞開腿,罵也不敢罵了,只能主動配合。

  顧沉白的信息素並不像傳聞裡說的那樣,差到沒臉見人,相反,他大概是涂言見過的alpha裡等級最高的一個。

  床上的顧沉白會散發出一種強烈又兇猛的信息素味道,像是被剝離了雅緻的木香,融進烈火炙烤,焦灼,滾燙,這讓涂言感到害怕,平日裡的張牙舞爪和理直氣壯全都縮到角落裡去了,等神志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正摟住顧沉白的脖子,坐在他懷裡,被他從下往上頂弄,親密得像多年眷侶。

  他不讓顧沉白完全標記,不讓他頂進生殖腔。

  顧沉白有的是方法懲罰他,好像要把平時受的欺負全在床上補償回來。

  沒離婚之前就是如此,離婚之後顧沉白心裡的怨氣自然更甚。

  此時涂言已經射了好幾次,肚子上的精液淌到腿間,和穴口的泥濘融為一體,顧沉白扶著自己的性器在穴口打了兩下轉,重新頂進去,然後俯身去吻涂言,笑話他:「兔寶,你是水做的嗎?」

  涂言恨恨地罵他:「混蛋。」

  顧沉白咬了咬他的耳垂,又問了一遍之前的問題:「今天為什麼來找我?」

  涂言閉口不答。

  「又來偷我衣服?」

  顧沉白的輕笑聲傳進涂言的耳朵裡,涂言感覺整個人都被燒著了,他把臉埋在枕頭裡。

  「好好好,我錯了寶貝,我不笑話你了,」顧沉白的手慢慢地摸著涂言的後背,從後面抱住他,在他耳邊說:「我的衣服你隨便偷,順便把我也偷走。」

  涂言不知想起什麼,臉紅得像鐵烙,在枕頭裡悶悶地罵了一聲「滾」。

  窗外的雨聲停了,天色全黑的時候,顧沉白在涂言身體裡射完第三股精水,然後給他做了個臨時標記,順利度過這次突如而來的發情期。

  他拉過被子把涂言蓋住,摟著他睡了。

  再醒來的時候,懷裡沒了人,但床尾有窸窸窣窣的動靜,他知道涂言還沒走。

  他伸手打開床頭燈,只見涂言穿著他的睡衣上衣跪在床尾,手裡握著一塊擰乾水分的小毛巾,可能是有些燙,他換了好幾個拿法才把毛巾展開,正準備往顧沉白的小腿上敷的時候,一轉頭見顧沉白開了檯燈,目光溫柔地望著他。

  「你還記得啊。」

  他下雨的時候小腿會疼,用熱毛巾敷一敷會舒服些。

  第一次上床,也是一個雨天,那天顧沉白伺候完涂言,夜裡一個人偷偷下床,瘸著腿去衛生間拿毛巾的時候被涂言發現了,問了之後才知道顧沉白腿疼發作,在床上要面子都忍著。

  涂言嘴上笑話他不自量力,但還是主動接過毛巾,幫他過了兩遍熱水。

  後來就養成了習慣。

  涂言被顧沉白問得一愣,他想:真是個壞習慣。

  他把毛巾扔到顧沉白腿上,然後下了床,撿起自己的衣服一聲不吭地換上,出門前對床上的顧沉白說:「你別自作多情,不過就是約個炮而已。」

  邁出臥室時,他聽到顧沉白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有些低落,「兔寶,你說這些話,我也是會難過的。」

十二

  聽到顧沉白的話,涂言感覺心口被刺了一針。

  酸酸的麻麻的,過了幾秒又有痛感。

  他腳步稍停,在樓梯拐角慢慢繫好領口的鈕釦,然後做了個深呼吸,下樓推門走了。

  腿間的異物感還沒消失,四肢都是軟的,他伏在方向盤上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可他總是無端想起顧沉白,想到他睡著時的樣子,於是他把車載音樂打開。

  一首歌沒聽完,突然有人打電話過來。

  涂言以為是經紀人,正準備接通,可當他看清來電人名字,懸在屏幕上的手指立馬停住,他關了車載音樂,然後打開車窗,讓冷風透進來一些,等整個人都恢復清醒了,才接通電話。

  「小言,在忙嗎?怎麼這麼久才接?」

  涂言怔了怔,他上次聽到齊瀾的聲音是什麼時候?好像是半年前他領證的當晚,齊瀾打來電話,告訴他:抱歉,小言,媽媽這邊有點事情,沒法回國,但還是要祝你新婚快樂。

  涂言頓了頓,隨意道:「剛剛沒聽見,什麼事?」

  齊瀾應該正待在某個名媛會的角落裡和涂言打電話,所以背景音都是推杯換盞的細碎聲響,她說:「我聽涂飛宏說,你和顧家的二少爺離婚了?」

  「嗯。」

  齊瀾輕笑:「為什麼?」

  涂言煩躁道:「不為什麼。」

  「好啦,媽媽不多問,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媽媽支持你的所有選擇,就是涂飛宏快要氣死了,他說他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現在顧家要和他解除合作,他半年的辛苦又要毀於一旦了,」齊瀾像在說一個笑話,沒有半點情意,她繼續說:「他怎麼樣我是不在乎的,我就是想問問你現在狀態如何?」

  「還好啊,」涂言漠然地看著後視鏡,指尖無意識地摳了兩下方向盤的皮套,「離婚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離婚這麼多年不也活的好好的?」

  齊瀾收起笑意,嚴肅地問:「所以你是想用你離婚這件事報復我和你爸爸?讓我們愧疚?」

  「我沒有。」

  「小言,媽媽很早就說過,如果我和你爸爸失敗的婚姻讓你對婚姻產生恐懼,那我很抱歉,但這是一件沒法挽回的事情,我不會因為你去和涂飛宏重修舊好,永遠都不可能。」

  齊瀾走到更僻靜的地方,「你已經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明白,愛情親情都只是生活的點綴,不是生活的全部——」

  涂言止住齊瀾的老生常談,他說:「你想多了,我離婚跟你們沒關係。」

  「好吧,媽媽就是擔心你的情緒,沒別的事情,你可以找朋友玩一玩,出去旅旅遊,或者到媽媽這裡來玩。」

  涂言剛想說話,就聽見齊瀾那頭一陣嘈雜,齊瀾掩著話筒說:「小言,媽媽這裡有點事情要處理一下,先掛了。」

  涂言茫然地握著手機,半分鐘之後,才摸到關機鍵,把介面變成黑色。

  今天是他離婚整整一個月的日子。

  這天他和他的前夫滾了床單。

  這天他的母親才想起送他一句遲來的「離婚快樂」。

  一切都很荒謬。

  ……

  有時候涂言真的很羨慕顧沉白,因為顧沉白擁有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家人。

  讓涂言記憶猶新的是那次顧沉白的生日,天氣很好的六月中旬。

  那時候他和顧沉白已經結婚一個多月了,依然處於半熟不熟的狀態,當然,「不熟」的那個部分都是涂言步步後退的結果,顧沉白還如最初那樣不知疲倦不求回報地對他好。

  吃完早飯,顧沉白把碗筷放進洗碗機裡,然後猶豫了一下,輕聲問涂言:「言言,今天是我生日,我爸媽在家給我舉辦了一個小生日會,沒有外人,就是我爸媽我哥,還有我的外婆外公,你願不願意參加?」

  涂言條件反射地搖頭,「不要。」

  顧沉白的眼神有些黯然,但他還是笑著對涂言說:「沒關係,那我晚上儘量早點回來,給你做晚飯。」

  涂言知道顧沉白失望了,那個瞬間他甚至想說更多的狠話讓顧沉白更失望,這樣,顧沉白是不是就能慢慢放棄對他的喜歡?

  可他沒說出口,反而不受控制地跑出來一句:「算了,我參加。」

  顧沉白很驚喜,轉身就給顧母打電話,告訴顧母涂言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

  等到了顧家大宅,涂言才知道顧家人是真的很疼愛顧沉白,他們都穿得很隆重,每個人還都給顧沉白準備了禮物。

  顧母甚至愛屋及烏地給涂言都準備了禮物,是一支限量款的手錶。

  顧沉白的外公精神矍鑠面相溫和,一看就是笑口常開的老人,他給顧沉白展示他新學會的手機功能,還說他連網購都會了。

  顧沉白的外婆一巴掌拍在外公的肩頭,「你還好意思說,是誰買了個按摩椅,然後把地址錯填到朝騁家?」

  外公不服氣道:「我就是給朝騁買的!」

  顧沉白故意逗外公笑:「外公,你怎麼不給我也買一個?」

  外公連忙道:「買!現在就買!」

  顧沉白笑著按住外公的手,「別了,外公,你還是少買點吧,小心外婆凍結你銀行卡。」

  外公要面子得很,直起腰板瞪眼道:「她敢!」

  涂言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顧沉白很快就注意到他,拄著手杖坐到他身邊,低頭問他:「言言,餓不餓?要不要吃點蛋糕?」

  涂言搖頭,別開臉,恢復之前的冷漠神情。

  顧朝騁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顧沉白小心翼翼地哄涂言開心,涂言冷著張臉理都不理他。

  他走過來,喊了一聲「沉白」,然後把手裡的紙袋送到顧沉白面前,「生日快樂。」

  顧沉白笑了笑,接下禮物,然後和顧朝騁握了手,還很中二地撞了一下手背,「謝謝哥。」

  涂言看到顧沉白手裡的包裝袋,突然愣住。

  顧朝騁輕哼,「你的禮物呢?你應該連沉白生日這事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吧?」

  涂言沒說話。

  顧沉白責備地看了顧朝騁一眼,然後輕輕摟住涂言的肩,寬慰道:「沒關係的,言言,你能陪我過來,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顧朝騁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嘁了一聲。

  涂言推開顧沉白,一個人往陽台上走,顧沉白連忙追上去。

  涂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哭,他明明是最討厭哭的,他合作過的導演都說他什麼都好,就是哭戲哭不出來。

  他背著顧沉白抹眼淚,可抹完眼淚鼻涕又流了出來,他剛吸了兩下鼻子,顧沉白就旁邊遞來紙巾。

  「言言,怎麼了?」

  涂言拿過紙巾擤了鼻涕,嘟囔著問:「你爸媽都這麼偏愛你,為什麼顧朝騁不吃醋?」

  顧沉白失笑,「大概是因為我殘疾?」

  「可顧朝騁對你也很好,所有人對你都很好。」

  顧沉白走近了些,緊張地問:「言言,你怎麼了?」

  「我——」我嫉妒你被所有人偏愛。

  涂言從未如此脆弱,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一抽一抽地說:「我爸媽從來沒給我過過生日。」

  顧沉白連忙把涂言攬進懷裡,輕輕地拍他的後背,涂言就把臉埋在顧沉白的頸窩裡哭,哭得泣不成聲,好久好久才緩過來。

  緩過來之後他又覺得丟人,把顧沉白推開了,一個人背過身擦了滿臉的鼻涕眼淚。

  顧沉白沒有說話,靜靜地陪在涂言身邊。

  「我沒你想的那麼可憐,你不許同情我。」涂言凶巴巴地說。

  顧沉白疼惜地說,「好。」

  半晌後,涂言才轉過身,手攥成拳頭舉到顧沉白面前,命令道:「伸手,送你個禮物。」

  「哦?」顧沉白挑眉,聽話地攤開手。

  涂言把拳頭砸在顧沉白手心,然後放了個東西在顧沉白手上,顧沉白低頭一看,原來是他擦鼻涕眼淚的紙團。

  看著顧沉白被整的樣子,涂言破涕為笑,顧沉白裝作惱火的樣子把紙團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裡,然後回身刮了一下涂言的鼻子,「就知道欺負我。」

  涂言默了默,突然又說:「其實,我給你買了禮物,但和你哥買的一模一樣。」

  因為顧沉白喜歡攝影,所以他們都買了最新款的相機。禮物是前幾天買的,他無意中看到了顧沉白的身分證,知道他生日是七月九號,睡覺前莫名其妙地手賤點進了一個購物app,然後就搜起了新款相機。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主動給顧沉白買禮物,更沒想到他會和顧朝騁撞禮物。

  涂言把自己藏在沙發靠枕後頭的禮物盒拿出來,給顧沉白看,「既然你已經有一個了,那我這個……」

  顧沉白連忙奪過來,很寶貝地放好,然後拉著涂言的手,走到客廳中央,把顧朝騁送的禮物塞回到正在逗鳥的顧朝騁手裡。

  顧朝騁一臉懵地看著他們。

  「哥,言言已經送給我一模一樣的了,你這個就留給你自己用吧,心意我領了。」

  涂言眨巴眨巴眼睛,聽到顧沉白湊到他耳邊,對他說:「言言,你也是被人偏愛的小朋友。」

十三

  涂言一直驚訝於他在顧沉白面前的任性,在遇到顧沉白之前,他幾乎沒有發過那樣幼稚的脾氣。

  他對大多數人都很冷淡,從不與人深交,所以外界對他的評價也很統一,說好聽點叫有藝術追求,說難聽點就是不好相處恃才傲物。

  沒人用可愛評價他,除了顧沉白。

  他總是想起顧沉白說他像小兔子,如果是別人這樣說,他可能會當場發火,讓那人下不來台,可顧沉白這樣說,他卻感覺心臟咯噔一下,好像被看穿了什麼,只能急急忙忙轉過身把面具戴好,不讓顧沉白有機可乘。

  顧沉白對他的好像是沒有底線的,明明他都說那麼難聽的話了,顧沉白還是會很溫柔地對他微笑,有一次他說話沒過腦子,提了一句殘疾人的事情,說完之後他自覺過分,連忙閉上了嘴,緊張地用餘光瞥顧沉白,只見顧沉白撐起手杖往廚房走,涂言心裡一驚,暗想這人是不是要去拿刀,正慌張地找阻擋物的時候,顧沉白卻端著一個水果盤出來了。

  他把水果盤放到涂言面前,讓他吃水果,涂言低頭一看,都是他喜歡的。

  「公司有點急事需要我處理,晚飯要遲一點吃了,餓的話就先吃水果墊一墊,好嗎?」

  涂言愣愣地點頭,然後目送顧沉白走到書房裡進行他的遠程辦公。

  顧沉白走路其實沒有很跛,他常年健身,整個人的平衡感很好,手杖運用得也相當熟練,不仔細看的話甚至看不出來他右腿的殘疾,可能是他平時照顧涂言照顧得太好,涂言有時候會忘了顧沉白才是那個需要被照顧的人。

  他突然覺得顧沉白的背影有一些落寞。

  他的心情也跟著變差了。

  所以等顧沉白工作結束,要去廚房做晚飯的時候,涂言喊住他,「顧沉白,今晚出去吃吧?或者去看個電影。」

  顧沉白站在原地,莞爾道:「言言,你又有什麼不平等條約要我簽?」

  「我才沒有,」涂言臉一紅,氣惱道:「不信拉倒,你愛去不去。」說完就要走。

  顧沉白擋在他面前,遞個台階給他下:「欸好巧,你怎麼知道我今天特別想看電影?」

  涂言哼了哼,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架子:「哦,那你想看哪部?」

  「你最新的那部《城市列車》吧,應該還沒下線,我還沒來得及看。」

  「幹嘛非要看我演的?」

  「就是想看。」顧沉白笑著說。

  涂言扔下一句「無聊」,然後飛快跑去臥室換衣服了。

  他換了張新抑制貼,還從頭到腳都做了全副武裝,口罩和墨鏡一個不落,走到顧沉白旁邊的時候差點把他嚇到。

  因為沒吃晚飯,顧沉白在路上逼著涂言吃了一個三明治墊肚子,不讓他把爆米花和可樂當飯吃,到電影院的時候,涂言還氣呼呼的,顧沉白給他買了一份大桶的爆米花他才消氣。

  他們坐在電影院的角落,雖然觀影視角不算太好,但勝在不引人注意,足夠安全。

  影片開始了,涂言興致缺缺地吃著爆米花,思緒飄了幾次,就是沒法在電影上停留,因為這部戲是他和祁賀拍的,當時他們幾乎每場戲都躲著鏡頭在互翻白眼,互罵白痴,儘管他們在戲裡演一對很甜蜜的情侶。

  所以現在涂言感覺非常煩躁,不知道是因為祁賀,還是因為顧沉白坐在他身邊。

  顧沉白看得倒是很認真,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屏幕,涂言把爆米花往他手上扔,他都沒空搭理,只放在手心裡,繼續看電影。

  電影放到最後部分的時候,涂言都要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聽見周圍人的尖叫聲,他猛地睜眼,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結果一抬眼就看到大螢幕上,他和祁賀正在接吻。

  就是一個借位吻戲而已,有什麼好驚訝的。

  涂言在心裡吐槽道,然後準備重新閉眼,眼皮剛黏到一起的時候,他又陡然驚醒。

  他嚥了下口水,轉頭去看顧沉白,果然顧沉白沒有看屏幕,他微微低著頭,眉頭輕蹙。

  涂言第一次在顧沉白的臉上看到類似「不爽」的表情。

  他莫名心虛,揪了一下顧沉白的袖子,顧沉白卻面無表情地把胳膊收回,搭在腿上,好像沒有感覺到一樣。

十四

  涂言一下子懵了。

  顧沉白是在吃醋嗎?他為什麼要吃醋?

  哦,想起來了……

  涂言悻悻地收回手,推了推墨鏡,記憶被倒帶到簽離婚協議的那個晚上,顧沉白說:我喜歡你,或者說一見鍾情。

  他當時的語氣很認真,只是涂言不相信,可他現在沒法不信了,顧沉白的愛意多得都要溢出來,涂言躲都躲不開。

  那他現在應該是吃醋了,甚至很不開心,涂言推理出了定論。

  影片到達最後的高潮,大概的劇情是他演的角色原本要離開那座城市,但為了祁賀留了下來,列車駛過,他卻沒有走,兩人隔著軌道靜靜地對視,然後又哭又笑。

  影院裡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泣聲,顧沉白轉頭看涂言,壓低了聲音說:「演的很好。」

  語氣依然是溫柔,但眼神似乎少了份繾綣,多了份寡淡,涂言隔著墨鏡看不清楚,但還是很明顯地感覺出來顧沉白誇獎的不走心。

  他沒回答,連個謙虛的微笑都沒給顧沉白,抓過爆米花想猛塞一把,臨到嘴邊又放下了,他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有一只漏氣的小皮球在他的身體裡橫衝直撞,又逃不出去。

  電影剛結束,還沒等放片尾曲,涂言就要走,但顧沉白把他拉住,「言言,我們還是最後走吧。」

  涂言於是坐下,翹起二郎腿掏出手機玩。

  但不料屋漏偏逢連夜雨。

  隔壁座位上的兩個人也沒走,他們好像準備聽完整首片尾曲,所以慢悠悠地攀談著。

  坐左邊的說:「劇情比我想像的好,果然我家言言挑劇本的眼光一流!」

  右邊說:「他和祁賀的CP感也好強,好自然,你記不記得中間有一個鏡頭,他倆在同學聚會上眉來眼去的,真的,我看的臉都紅了。」

  左邊興奮道:「對對對,我也是!!!」

  「誒你看沒看組裡爆料,說他倆真在一起了?」

  「我看了,但是懷孕那個事我不太相信,言言一看就不是那種會結婚生孩子的人啊,而且祁賀最近不是一直在上綜藝嗎?時間不對吧?」

  「也是,不過他倆有一腿這個我是絕對信的。」

  「我也是!他們倆超級配啊,祁賀是又騷又猛絕世alpha,言言是高嶺之花禁慾系omega,我的天,嗑死我了!!我昨天給你推的那篇同人文你看沒看?車速超快的那篇——」

  「看了看了!一個字,絕!」

  「就等他倆官宣了。」

  「但是言言最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啊,站姐都找不到他,好像人間蒸發一樣,我好想他啊。」

  在旁邊被迫聽完整場八卦的涂言:「……」

  他木著臉放下爆米花桶,強行忍住想要給自己澄清黑料的衝動,勻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然後他就感覺顧沉白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帶著那種明明淡到極點但卻無處不在的木香味,把涂言緊緊包裹住,涂言的四肢好像都不聽使喚了,只能挺直了腰背,警惕地用餘光看顧沉白想幹什麼。

  顧沉白卻只是輕輕捏住了涂言左手上的戒指,他的指腹有些涼,一半放在戒指上,一半有意無意地蹭著涂言的指節,涂言覺得癢,條件反射地蜷起手指,不料卻正好擺出了一個欲握手的樣子,顧沉白勾勾嘴角,緊緊握住了涂言的手。

  涂言連忙縮手想掙開,但顧沉白沒有給他機會,他握的很緊。

  「言言,我吃醋了。」顧沉白靠到涂言耳邊說。

  涂言覺得被顧沉白的氣息烘過的耳朵在發燙,他氣惱地說:「關我什麼事?是你自己要看的。」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解釋的嗎?」

  「沒有!」涂言火山爆發一樣,甩開顧沉白的手,站起來就走。

  經過隔壁還在八卦的兩人時,他腳步更快,顧沉白哪裡跟得上他的速度,等涂言已經在樓下玩了四輪娃娃機了,他才拄著手杖走過來。

  涂言第四次沒抓到,心裡更氣,鬱結更甚,一巴掌拍在娃娃機的操控桿上。

  顧沉白看了發笑,無奈地覆上涂言的手,站在他身後,握著他的手去移動操縱桿,顧沉白問:「言言,想要哪個?」

  涂言輕嗤:「說的你好像能抓到一樣。」

  「那我就選裡面那隻一臉不高興的小兔子吧,看著好可愛。」顧沉白也不惱,只笑了笑,然後把操縱桿往裡面推。

  他沒有把操縱桿完全對準玩偶,而是選了個特殊的角度,涂言正疑惑著,就感覺顧沉白突然摁下了抓取鍵,他嚇一跳,正要說:「還沒對準呢!」就看到那個原本病怏怏的金屬抓手慢慢落下來,然後精準地夾住兔子的圓屁股,穩穩當當地把兔子運送到出口。

  「……真特麼邪門。」

  涂言再次無語。

  涂言彎腰去拿玩偶,顧沉白接過來,把兔子舉到涂言的臉旁邊,「特別像。」

  涂言被顧沉白搞得不知所措,又氣又羞,反駁的話都忘了說,奪過兔子就走。

  顧沉白的司機把車開到影院旁的路口,涂言上了車,一直到家門口,都沒跟顧沉白說一句話,下了車之後又急匆匆地按密碼,結果按了幾次都不對。

  顧沉白輕笑,也不幫他,就悠悠看著。

  「你煩不煩?」涂言朝他發無名火。

  「我今天聽了那麼多關於你的八卦,我還沒生氣呢,你哪裡的氣?」顧沉白走上來,語氣酸酸地逗他,然後伸手輸入開門密碼。

  「我——」

  涂言一臉不快地走到屋簷下,拉開門就走進去,卻在玄關處停下。

  顧沉白走得慢,等他跨進來關上門,房間裡還是一片漆黑,隱隱約約看到涂言的身影在門旁站著,他疑惑問道:「言言,怎麼不開燈?」

  「先別開,我有兩句話要說,」涂言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得很清晰,沒有電影裡那麼低沉,更多的是少年稚氣,「因為我這個人不喜歡別人誤會我,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說清,第一件事,我和祁賀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們沒有其他的關係,第二,那個吻是借位的,中間隔著銀行卡,就這樣,我說完了,但我沒有在跟你解釋的意思,你別自作多情,我就是單純不喜歡被人誤會。」

  涂言像機關槍似的一口氣說完,然後安靜了兩秒,就要去開燈,手剛碰到控燈開關,就被顧沉白握住了手腕,顧沉白往前走了一步,涂言就往後退一步,可他站在牆邊,哪裡有路可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顧沉白壓在了牆上。

  顧沉白此時的信息素帶了些陌生的強勢氣味,讓涂言心跳加速動彈不得。

  「言言,你的每一部電影我都去電影院看過,以前只顧著欣賞,也沒吃過醋,但今天就特別吃醋,特別是看到他親你的時候。」

  「顧沉白,你、你離我遠一點。」涂言推他。

  「就算是借位,也吃醋,」顧沉白用指腹揉涂言的手腕,語氣很委屈,「還有一件事,他們怎麼也喊你言言?」

  涂言無語道:「我所有粉絲都這麼喊我好不好?還有人喊我塗塗呢,這你也要管?」

  「我不想和他們喊一樣的,我對你這麼好,能不能換來一個專屬暱稱?」

  涂言忍耐到極點,他想一把把顧沉白推開的,到底沒動手,他在心裡說:家暴犯法家暴犯法。

  「能能能你換!」

  「兔寶。」顧沉白輕聲說。

  涂言愣住了,半天才拒絕,「不要,幼稚死了……」

  可顧沉白已經默認了,他低下頭,用鼻尖碰了碰涂言的鼻尖,「兔寶,能不能賞我一個不借位的吻?」

  涂言可能是呆住了,一直到顧沉白的唇貼上來,廝磨頂進,越了界限,他都沒想起來要反抗。

十五

  涂言結婚之後就停止了手上的一切工作。

  倒也不是為了什麼,若非要解釋,這事該分成三個階段講,起初他是沒有心思工作,誰被迫結婚還能有心情在鏡頭裡若無其事地微笑?後來他和顧沉白見了面,他被顧沉白搞得不知所措,光是觀察這人是好是壞就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更沒工作的念頭。

  現在他知道顧沉白是好人了,按理說可以回去工作,可他卻有些猶豫:他逼著顧沉白簽離婚協議已經是欺人太甚,如果還回去工作,隨便拍部戲也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再等回來,他們的婚姻也剩不了多久了,那顧沉白豈不是太可憐?

  顧沉白倒是問過他,他回答說想歇一歇,不想回去拍戲,顧沉白嘴上說「好,都隨你」,但眼裡的開心藏都藏不住。

  涂言想:顧沉白怎麼這麼傻?都二十六了還像個高中生一樣學人單相思,也不知道他圖什麼。

  這天雨下的很大,涂言在雨天總是犯睏,倚床頭打了盤遊戲,眼皮都要睜不開了,索性放下手機睡了一覺,再等醒過來已經六點半,他覺得餓,就喊了一聲「顧沉白」,但沒人應。

  他心下奇怪,趿拉著拖鞋下了床,推開書房門,發現顧沉白根本不在。

  顧沉白還沒回家,也沒給他打電話,按理說不會這樣的,顧沉白向來把他當小孩照顧,晚歸幾分鐘都要提前告訴他。涂言拿起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確實沒有顧沉白的來電。

  涂言看了看窗外的疾風驟雨,莫名有些心慌。

  他躊躇再三,還是撥通了顧沉白的電話,結果「嘟嘟」了半分鐘都沒人接。

  涂言覺得不對勁,於是打電話給顧朝騁,問他顧沉白什麼時候下的班。

  顧朝騁沒好氣地說:「你連你丈夫幾點下班都不知道?」

  涂言聽到顧朝騁的聲音就討厭,又沒法跟他吵,畢竟他是涂飛宏的債主,於是勉強平靜道:「他到現在都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所以我才來問你。」

  顧朝騁愣住,「沉白還沒到家?可他五點不到就回去了,我看著他進電梯的。」

  涂言掛了電話,又打給顧沉白的司機,司機說:「顧總說要去超市買點做蛋糕的材料,我本來在外面等他,但我家裡突然有急事來電話讓我回去,顧總就讓我先走了,說他自己待會兒打個車回去,怎麼?顧總還沒到家嗎?」

  涂言這下才真的慌了,他記下顧沉白去的超市名,拿起大衣和口罩,抓起門口的傘就出了門,衝進雨裡。

  涂言從家跑到小區門口,一路上不停地朝兩邊交替著看,生怕錯過顧沉白的身影。他跑得太猛,又戴著口罩,很快就有些喘不過氣來,索性摘了口罩,也顧不上會被路人認出來。

  他跑進超市食品區看了一圈,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也沒看到顧沉白。

  一顆心墜了又墜。

  他突然好害怕,一種未知的恐懼迅速襲來。

  就在他再次衝進雨裡,準備回小區保安室,讓人調監控的時候,他看到顧沉白坐在不遠處的公交站台裡,他的大衣被雨淋濕了,雨傘擺在旁邊,額前有幾綹碎髮落下來,但他坐的很直,看起來沒有半點狼狽。

  周圍人都在奔跑急走,雨水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鳴笛和呼喊聲交織在一起,刺人耳膜,只有顧沉白安安靜靜,像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涂言朝他走過去。

  他把傘撐在顧沉白的頭頂,顧沉白反應慢了半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由淡轉濃,突然添了神采,他說:「兔寶,你怎麼來了?」

  涂言這才看到顧沉白的臉色有多蒼白。

  涂言冷冷地俯視他,「你手機呢?為什麼不接電話?」

  顧沉白沒有立即回答,他先是垂下眸子,然後在涂言的強硬目光中被迫抬頭,唇動了動,最後還是為難地說了實情:「手機剛剛掉到水坑裡了,我撿得有些慢,現在打不開了。」

  涂言鼻頭一酸,嘴上說著「笨死了」,但還是朝顧沉白伸出手,說:「回家。」

  顧沉白拉著他的手站起來,身子卻突然晃了兩下,涂言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杖不在。

  「剛剛從超市出來的時候被一個孩子撞掉了,當時人太多,我只顧著往後退,本來想等人潮湧出去之後再去撿的,結果找不到了。」

  顧沉白說話的時候一直垂著眼,好像做錯了事。

  他話音剛落,涂言轉身就走,他喊了他一聲,又怕引起周圍人的關注,害涂言被人認出來,就噤了聲。

  他重新坐回去,正在想這雨什麼時候能停,等雨停了他說不定就能走回去。

  可沒過幾分鐘,就看到涂言把他自己的車開了過來,停在路口,下車打著傘走過來,他二話沒說,就把顧沉白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讓顧沉白把重心壓向自己,「能走嗎?」

  顧沉白忙說:「可以。」

  等把顧沉白送到車上,關好車門,涂言才往駕駛座上走。

  他隱約感覺到公交站台上的人在看他,用那種好奇的眼神。

  他無端來了火氣,一個帶著寒意的眼刀飛過去,那人立馬嚇得轉過頭。

  等到家的時候,顧沉白卻忙催著涂言去洗澡,不要受涼,涂言冷著臉把顧沉白往浴室推,凶巴巴地瞪他,「你管好你自己吧!」

  顧沉白的表情有些複雜,語氣也怪,他輕聲說:「兔寶,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涂言頓住,難以置信地望向顧沉白。

  「我總是太自信,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做。」說罷,顧沉白就轉身進了自己的淋浴間。

  涂言看到門口鞋櫃上的購物袋,裡面是提拉米蘇的製作材料。

  他昨天就是隨口一說,顧沉白今天冒著雨也要去買,還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

  其實顧沉白本來是個很驕傲的人。

  涂言洗完澡出來,先點了兩份外賣,然後走到顧沉白的房間,看到顧沉白正坐在床上搗鼓自己的手機。

  涂言拿著乾毛巾,往他的方向走,感覺到涂言的到來,顧沉白放下手機,還未開口,涂言就把毛巾塞到顧沉白懷裡,然後爬上顧沉白的床,掀起被子坐進去,一臉坦然地命令道:「給我擦頭。」

  顧沉白怔了怔,幾秒後才回過神來,攤開毛巾覆在涂言的頭髮上,輕輕地給他擦。

  涂言一聲不吭地靠著顧沉白,他穿著睡袍,光溜溜的小腿不小心碰到顧沉白的膝蓋,顧沉白沒有動,氣氛曖昧漸生。

  「手機還打不開麼?」

  「嗯。」

  「顧朝騁不就是賣手機的?讓他明天送一個過來,」涂言抬起頭,睫毛搧了搧,「這個手機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嗎?」

  顧沉白說:「嗯,很多你的照片。」

  涂言輕笑,顧沉白放下毛巾,和涂言靜靜地對視,良久才開口,「我其實沒怎麼為自己的身體缺陷自卑過,可是今天,我卻希望你沒有出現在那裡,因為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狼狽的樣子——」

  涂言沒等顧沉白說完,就先抱住了他。

  涂言的懷抱很小,也不夠溫暖。

  但他的主動勝過一切言語。

十六

  涂言有些後悔,他不應該那麼衝動地抱住顧沉白的。

  他現在掛在顧沉白身上,鬆開也不是,抱緊也不是,被顧沉白的木香熏得暈乎乎,正想一點一點往後挪的時候,顧沉白按住他的後腰,把他困住了。

  「再讓我抱一會兒吧,下一次再抱你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顧沉白把涂言往自己的胸口按了按,涂言很罕見地沒有反抗。

  涂言本來坐在顧沉白身側,為了抱他還特地轉了個方向,但腰扭著讓他感到不舒服,他才動了一下,顧沉白就握住他的腳腕,讓他叉開腿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很親密的姿勢,涂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但又不覺得太奇怪。

  畢竟他和顧沉白每一步都走得很奇怪,他們一見面就結婚,剛同居就簽了離婚協議,同居一個多月時接了吻,兩個多月了才擁抱。

  他問了一個一直很疑惑的問題:「你的腿是怎麼傷的?」

  「十五歲的時候,和我哥走在路上,有輛車開過來,本來要撞上我哥的,我眼尖看到了,就衝上去把他推開,結果自己沒躲得過。」顧沉白說得很輕鬆,好像在聊別人的事情,「其實能有這個結果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保住了這條腿,沒有截肢。」

  涂言聽得卻很憋屈,手不自覺握成拳頭,「顧朝騁他怎麼回事?走路不看路嗎?」

  顧沉白無奈地笑,捏了兩下涂言的軟耳垂,「兔寶,天災人禍怎麼逃的掉?」

  涂言皺著眉毛看顧沉白。他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很可憐了,爹不疼媽不愛的,可顧沉白好像比他更可憐,伴隨著他的是終身的殘疾。

  「顧沉白,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嗯?」

  涂言偏過臉,望著床頭燈說:「這兩個月還沒消耗掉你對我的喜歡嗎?我脾氣那麼差,對你呼來喚去,總是欺負你,你如果還喜歡我,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你要我怎麼回答?」顧沉白掰過涂言的肩膀,強迫涂言和他對視,他的眼神有些慍怒。

  涂言輕聲說:「顧沉白,等協議到期,你就忘了我吧,你這麼好,總會碰到一個值得你愛的人的,那個人一定很溫柔很體貼,你們興趣相投,有很多話聊,你們會組成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再生幾個小寶寶。」

  「但那個人不可能是你,對嗎?」

  涂言點頭,他覺得呼吸變得有些重,眼睛泛酸,他想:是不是剛剛淋了雨所以發燒了?

  「兔寶,你怎麼總能對我這麼殘忍?你上一次坐在我腿上和我軟聲細語地說話,是為了哄我簽離婚協議。」

  涂言沒說話,他理虧。

  「不過,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顧沉白突然道。

  涂言猛地抬頭,手不自覺地抓緊了顧沉白的睡衣下襬。

  「忘了你有些難,再遇到你應該容易一點,」顧沉白傾身把涂言壓在床上,懲罰性地親他那張經常亂飛小刀子的嘴,「兔寶,看在我對你這麼好的份上,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離婚之後別逃得太快了,我怕我一轉身就找不到你了。」

  涂言沒有立即答應,他覺得這話聽著真叫人負疚難過,他氣惱地想:顧沉白這人太陰險了,一邊說著離婚,一邊又逼著他心軟。

  「還有一個請求。」

  「不行,只准一個。」

  顧沉白笑了笑,然後在涂言的鼻尖落下一個吻,「好吧。」

  涂言好奇心重,不免又蠢蠢欲動,斜著眼問:「什麼請求,說來聽聽。」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結束,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離婚兩個字了?」

  涂言怔住。

  「你啊,就是恃寵而驕,但沒辦法,我還是想無條件地對你好,我也是遇到你之後才知道自己是個這樣沒底線的人。」

  ……

  ……

  「小言,小言,你醒醒,醒醒。」

  涂言感覺到有人在喊他,很急切的聲音,時空裂了一條縫,把那人的聲音清晰地傳輸進來,顧沉白的臉在眼前漸漸淡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做夢。

  喊他的是經紀人,她正站在沙發邊,緊張地看著他,「小言,你怎麼滿頭大汗?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化妝師也站在旁邊,面露擔憂:「是啊,涂少,你臉色太差了,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涂言剛要擺手,胃裡卻翻起一陣噁心,直衝上來,他沒有忍住,跑進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十七

  「嗯,懷孕五週了,」醫生放下報告單,又看了一眼涂言的後頸,疑惑道:「還沒有進行完全標記?」

  涂言呆坐在原處,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他聲音都是虛飄的,「確定是懷孕嗎?有沒有可能化驗單錯了,或者我最近飲食不規律,熬夜失眠,導致結果不準——」

  醫生搖頭,「涂先生,你確實是懷孕了,你之前跟我描述的症狀,都是因為懷孕但沒有完全標記造成的性激素分泌失調。」

  這是一家隱私性很高的私人醫院,平日裡往來皆是社會知名人士,名人軼事多,醫生也司空見慣了,並不深問,只當又是大明星一場風花雪月後留下的孽債。

  涂言貌似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情,他瀕死掙扎:「那次、那次我的發情期已經結束兩天了,而且連完全標記都沒有,為什麼還會懷孕?」

  「首先,omega的安全期只是一個相對的說法,並不意味著不可能懷孕,其次,完全標記只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契約,並不是孕育生命的前提,這點生物學常識您不會沒有吧?」醫生一個早上看了幾個意外懷孕的病例,不由得對當代年輕人不負責任的兩性觀念產生了厭惡,她見涂言還沒緩過神來,於是對他說了句心裡話:「您不如問問自己,明明有72小時的緊急避孕時間,隨便一家藥店也都有賣避孕藥,您為什麼不吃呢?」

  涂言怔了怔,沒有回答。

  其實他當時是買了避孕藥,拆了包裝,倒了白開水,準備吃的。

  最後為什麼沒有吃?涂言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他抱著僥倖心理吧,以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又或者是他在把那顆小白丸子放進嘴裡的一剎那,突然想到顧沉白,然後指尖微鬆,白丸滑落,無聲息地掉在地上,涂言就錯失了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勇氣。

  「我沒有想到……」涂言訥訥地說。

  涂言對所有人都很冷漠,但永遠做不到心狠。

  醫生看著他的樣子有些不忍,柔聲詢問他:「那您打算怎麼辦?」

  涂言倏地站起來,臉色如死灰,「如果我要打掉的話,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安排?需要多久?」

  醫生也不意外,「很快的,後天就可以安排手術,術後需要臥床休息兩週。」

  「好。」

  涂言轉身的時候,醫生突然開口,語重心長地說了句:「涂先生,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如果可以,還是跟您的alpha商量一下吧。」

  涂言腳步頓住,霎時心絞如麻。

  經紀人在外面等著,看到涂言出來,連忙走上去,關切地問道:「結果還好嗎?」

  涂言失魂落魄地停下來,手裡的化驗單被攥成凌亂的紙團,他無力地扶著長椅坐下,把臉埋在掌心,經紀人看到涂言這個模樣,嚇得魂都要沒有了,連忙蹲下來問他情況。

  涂言一句話都不說,過了幾分鐘又兀然抬頭,問經紀人,「我現在能空出半個月的時間嗎?」

  經紀人愣了愣,很快回答:「半個月可能不行,你下個星期就要進組。」

  涂言又低下頭。

  「小言,到底發生什麼了?」

  涂言只回答「沒事,別擔心」,其餘一概閉口不談,默默看著對面牆上的新生兒宣傳圖。寶寶很可愛,是奶粉廣告裡最常見的那個穿著紙尿褲活蹦亂跳的小粉糰子。

  他不由得想,顧沉白肯定會很喜歡。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旁突然傳來嘈雜聲。經紀人下意識地擋在他面前,問前台的護士發生了什麼,護士歉然道:「對不起,女士,剛剛有狗仔混進來了,我們的保安已經將他抓住。」

  職業敏感度使經紀人打了個激靈,立馬拿出手機,翻看最新的娛樂新聞,似乎沒有什麼動靜,就在她放下心來之時,一則迅速上升的熱搜讓她瞬間頭腦爆炸。

  【人氣演員涂言現身某私人醫院產科,神情嚴肅,疑有好事將近?】

  經紀人還沒來及把事情告訴涂言,就已經有人打了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涂言是最後知道這事的,他正在翻看手機新聞的時候,祁賀給他發來消息,「出什麼事了?」

  涂言沒有理他。

  過了幾分鐘,祁賀又發:「你真懷孕了?誰的?」

  涂言的指尖碰到屏幕,還沒打出字來,祁賀的消息就彈出來,「不會是顧二少的吧?你們不是離婚了嗎?」

  涂言沒回覆,祁賀立馬發散思維:「果然和我猜的一樣,他一直在強迫你做那種事,離婚了還不放過你嗎?」

  涂言啞然。

  他該怎麼解釋?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能逼著結婚對象簽離婚協議的人,會在離完婚第二天主動爬上前夫的床,幫前夫度過易感期。

  在生殖腔被灌滿了精水之後,還自我欺騙地說沒有完全標記,可以不吃避孕藥。

  沒有人會相信涂言會做這樣的事。

  連顧沉白都不會信。

十八

  很多人說omega的發情期像一場流行性感冒,病來如山倒,但吃了藥總會好的,可alpha的易感期卻不同,它更像是一次摧心傷神的酗酒,醉時世界顛倒,醒後記憶全無,易感期沒有時間定律,誰也不知它會在何時何地突然光臨,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涂言那天本來不該出現在顧沉白的別墅。

  說來也是奇怪,涂言很早就同父母分開過寄宿生活,中學六年,大學四年,之後的三年為了拍戲也算四處奔波。

  而半年,在涂言的人生經歷裡不算一個太長的時間。

  但他那天再次踏進這個別墅時,確確實實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他曾在這裡同顧沉白過了一輩子,但感覺終究只是感性氾濫,現實是前一天的下午,他和顧沉白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成了最無關的兩個人。

  他進了院子,站在屋簷下,猶豫半刻之後開始轉動門把手。

  他以為這個時候顧沉白應該不在家,但很不幸,他剛走到客廳,就聞到了一股強烈的木香從臥室傳出來,像是雨後叢林裡湧來的潮濕空氣,毫無預兆地將涂言籠罩住,鑽進他的鼻腔,誘著他,領著他,往顧沉白的方向走。

  推開臥室門的那一瞬,涂言已經後悔了。

  他看到那個平日裡總是溫柔淺笑的顧沉白,正安靜地倚在床頭抽菸,隔著淡淡的煙霧,涂言看到顧沉白的面色異常潮紅,喉結、眼尾都被慾望點綴,但他似乎放棄了掙扎,他顯得過分冷靜,只偶爾吸一口菸,然後孤獨又無望地看向窗外。

  是涂言從未見過的脆弱模樣。

  顧沉白可憐就可憐在,愛涂言勝過愛自己。

  他永遠做不到像涂言那樣自私又自我,明明昨天才離了婚,今天想他了還能厚著臉皮來找他。

  顧沉白連易感期都只能自己過。

  涂言走上去,拿過顧沉白手裡的菸。

  就像很久之前,顧沉白拿過涂言手裡的強效抑制劑一樣,那時顧沉白問他:「兔寶,你要我嗎?」

  此刻,涂言問:「顧沉白,你要我嗎?」

  「是夢嗎?」顧沉白皺了皺眉,反應遲緩。

  「就當是夢吧。」

  涂言開始解自己的衣扣,他赤裸著鑽進顧沉白的懷裡,顧沉白捧著他的臉,痴痴地看著他,睫毛顫了顫,然後凶狠地吻了上去。

  涂言被吻得七葷八素,窩在顧沉白懷裡緩了幾秒,又坐起來,沉默地看著顧沉白的臉,他用指腹摸顧沉白猩紅的眼尾和鼻尖,然後傾身上去親了親,顧沉白好像分不清是夢是真,只是一個勁地說:「兔寶,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對不起。」涂言輕聲說,他看著顧沉白迷離的眼睛,知道他明早起來什麼都不會記得,於是緊緊摟住顧沉白的脖子,把藏在心裡最深處的那個從未宣之於口的稱呼,小聲地喊了出來:「老公,我錯了。」

  他拉下顧沉白的褲邊,看到蟄伏的野獸早已蓄勢待發,他兩手握著,埋頭下去含住,alpha的性器本來就比常人粗壯,更何況是顧沉白這種等級極高的優性alpha,涂言只能含住一小半,於是他退出來,換成舔。

  易感期的alpha和發情期的omega一樣,需要溫柔的安慰,涂言不知道怎麼安慰顧沉白,他只能做一些以前從沒做過的事情,讓顧沉白舒服。

  他聽到顧沉白的粗喘聲,像是在極力忍受。

  涂言不捨得讓他的alpha在這種時候都要忍著,於是他舔得更加賣力,直到顧沉白支撐不住射在他的臉上。

  顧沉白把涂言拉到胸口,一邊用睡衣袖口給涂言擦臉,一邊囁嚅道:「把我的兔寶弄髒了。」

  涂言知道顧沉白現在神志不清,他不由得想:今天換做任何一個人來,都可以和顧沉白上床麼?

  畢竟沒有人會拒絕這樣性感到引人犯罪的顧沉白。

  「我不是兔寶。」涂言悶悶地說。

  「你是,」顧沉白固執地說,「你是奶香味的,沒有人比你更甜。」

  他覺得顧沉白好像有一點清醒,但他沒時間細想了,信息素已經闖進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叫囂著狂湧著,乞求alpha的進入。

  「你不怪我嗎?顧沉白。」

  顧沉白迷茫地看著他,「怪你什麼?」

  涂言忍著淚說:「不許怪我,我也不想和你離婚的。」

  他跨坐在顧沉白身上,反手握著顧沉白的性器抵在自己的穴口上,一點一點地坐進去,他的後穴還沒有全濕,撕裂的痛感迅速席捲了他,但他沒有停,咬著嘴唇坐到根部。

  顧沉白摟著他上下起伏。

  他們激烈地做愛,顧沉白忘了體貼,有那麼幾分鐘,他一定是忘了懷裡的人是涂言,才會不知疼惜地直接頂開涂言的生殖腔。

  涂言躺在床上,頭腦發懵,只感覺顧沉白進到了一個令他害怕的地方。

  顧沉白壓著他,手按在他的小腹上,誘哄道:「兔寶,給我生隻小兔子,好不好?」

  眼神渙散的人變成了涂言,涂言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沉白就已經射進來了。

  涂言呆了半分鐘,然後氣惱地在顧沉白肩頭捶了一拳。

  後面的事情,大概就是涂言在顧沉白醒來之前給顧沉白穿好睡衣,然後自己灰溜溜地逃走了,深藏功與名。

  然而,他沒有想到,凡做壞事都會留下痕跡的,顧沉白在他肚子裡埋下的小種子,終於在一個月後,不甘寂寞地開花了。

十九

  娛樂新聞爆炸式的傳播速度讓本身就沒幾年經驗的經紀人有些措手不及。

  她還在聯繫水軍公司的時候,醫院樓下就已經有人抬著攝像機蹲守了,經紀人立馬去找醫院負責人交涉,正火急火燎準備帶著涂言從緊急出口走的時候,又接到公司同事的電話,說一切已解決,熱搜撤了,醫院樓下的狗仔也清了。

  經紀人愣住,「誰解決的?」

  「華晟,顧家。」

  「什麼?」

  同事也一頭霧水:「那邊突然來了通電話,說讓我們停手,一切交由他們來處理,結果幾分鐘的功夫,輿論就被控制住了,現在這個話題你連搜都搜不到,應該是砸了不少錢,你問問涂言,他是不是和顧家有什麼私交啊?」

  「應該沒有吧,他好像連顧朝騁都不認識。」

  「那就奇怪了。」

  「是不是因為涂言是華晟的品牌代言人——」

  「你見過金主上趕著給小明星處理桃色緋聞的?」

  經紀人閉了口。

  「對了,涂言怎麼回事?真懷孕了?」

  經紀人為難地握住手機,「他不肯說。」

  「這麼大的事他——算了,反正人家是富二代,不缺這份工作,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們也管不著他。」同事輕嗤,戲謔道:「他懷了誰的孩子?不會是顧家的吧?」

  「你別瞎說。」

  「噯,告訴你個秘密,我聽人說在華晟,名義上的大老闆是顧朝騁,但實際上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弟,他弟這人年紀不大,為人低調很少露面,但能力很強,幫顧朝騁指點了不少江山,現在身價上億,是鑽石王老五裡的王牌……所以啊,你讓涂言別押錯寶了,押顧朝騁可沒前途。」

  經紀人蹙眉,「你這話什麼意思?涂言是那樣的人嗎?」

  同事笑了笑,「是是是,我開玩笑呢,你別護犢子了,別生氣,我就是看不慣他那清高的樣子,既然事情被人解決了,那我也下班吧,掛了哦。」

  顧沉白到醫院的時候,涂言還坐在長椅上發呆,好像網絡上的腥風血雨和他毫無干係。

  經紀人五分鐘前終於知道了涂言懷孕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吃驚,一轉頭就看到電梯裡走出來一個修長高挑的男人,相貌出眾,穿著剪裁合身的駝色大衣,手裡握著一個精巧的黑金色枴杖。

  經紀人覺得這人有一絲面熟,但又可以肯定是不曾見過的。

  那人徑直往涂言的方向走來,經紀人連忙要起身,卻被涂言拉住,涂言搖了搖頭,「沒事,認識的。」

  經紀人略帶遲疑,看了一眼來人。

  顧沉白走到涂言面前,沒有說話,先俯下身抽出涂言手裡被攥得不成形狀的報告單,展開來看了看。

  涂言眼眶很熱,他不願意承認,他的魂不守舍在顧沉白出現的那一瞬間被按了暫停鍵,心安得像倦鳥歸巢。

  顧沉白許久沒有開口,涂言以為他是太過驚喜,一時緩不過來,正要習慣性地說些擰巴話時,顧沉白卻只伸手摸了摸涂言的髮頂,語氣淡淡地問他:「是不是很難受?」

  涂言滿肚子的話堵在喉嚨裡,抬眸望向顧沉白。

  經紀人一聽便知這兩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關係,她從不插手涂言的隱私,便隨口找了個理由先行離開。

  長廊裡只剩下顧沉白和涂言兩個人。

  「涂言,記憶裡我應該沒有進入過你的生殖腔吧?」顧沉白聲音很平靜,並沒有什麼起伏,也沒有責備地問:「所以,孩子是誰的?」

  涂言望著顧沉白的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如冬日飲冰,體寒心涼,冷到骨子裡。

  他和顧沉白正僵持著,旁邊的護士走過來打破平靜,小護士可能是剛來的實習生,沒怎麼接觸過涂言這樣的明星,有些怯生生地走上來,輕聲問:「涂先生,梁醫生讓我過來問一下您,要不要幫您提前預約一下人流手術的時間?」

  涂言下意識地望向顧沉白,顧沉白面色如常,似乎沒有太意外,只說:「你要把孩子拿掉?會不會太傷身了?」

  原來顧沉白可以這樣冷漠,他的溫柔體貼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很是無情。

  涂言瞥到牆上的那張嬰兒宣傳圖,他想:怎麼辦?現在誰都不要你了。

  小護士不知內情,還特意介紹:「不會的,我們醫院的無痛人流採用了國外最先進的技術,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對omega身體的損傷。」

  涂言站起來,小護士以為他要去簽字,結果涂言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不做手術,孩子我留下了。」說完轉身就走。

  顧沉白頓了兩秒,隨後跟上去。

  涂言腳步虛軟,安全通道的門推了幾次都推不開,顧沉白在他身後幫他推開了,用手擋住,讓他先走。

  涂言聞到顧沉白身上的味道,鼻頭一酸,硬梆梆地說:「謝了。」

  「涂言,」顧沉白喊住他,「我送你回家吧。」

  涂言突然意識哪裡不對。

  顧沉白不叫他兔寶了。

  他還沒有做出反應,顧沉白司機的車已經等在樓下了,他以為顧沉白會把他帶到別墅,但是顧沉白只自然地報出了涂言現在住的小區名字,然後吩咐司機從醫院後門出去。

  顧沉白在路上問涂言晚上想吃什麼,涂言看著窗外,不耐煩地說:「不想吃。」

  「你現在有寶寶了,飲食上不能再亂來。」

  涂言冷笑,回頭對顧沉白說:「跟你沒關係,反正這孩子又不是你的。」

  涂言以為顧沉白會追問,但顧沉白沒有。

  到了涂言住處樓下,顧沉白陪著涂言下車,「我上去給你做個晚飯再走。」

  涂言該拒絕的,可他說不出口,他現在太需要顧沉白的信息素了,懷孕帶來的副作用很多,他一個人熬不過去。

  涂言的家是他之前買的,結婚後就沒回來過,現在離婚了又搬回來,很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整理,亂糟糟地堆在各處,涂言換了鞋,視若無睹地徑直往臥室走,脫了外套和褲子就鑽進了被窩。

  顧沉白在外面幫他收拾,他把紙箱上的膠帶一條條撕開,拿出裡面的東西放在餐桌上,涂言聽到顧沉白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忽輕忽重。

  涂言死死捏著被角,想哭又哭不出來。

  他滿腦子都是顧沉白剛剛的話,他問:「孩子是誰的?」

  還能是誰的?

  他後悔地想:明明說好要灑脫,要到時間就走人,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把自己毫無保留地給了顧沉白,到最後,他竟是沒有退路的那一個。

  顧沉白忙完了,走進臥室,彎腰把地上自己的幾件衣服撿起來,找到衛生間的髒衣簍放進去,然後轉身走到涂言的床邊。

  他突然坐下來,涂言心裡一緊,忙把眼睛閉上。

  涂言感覺到顧沉白伸手過來,他屏住呼吸,一切都變得悄無聲息。

  顧沉白的手碰到了涂言的領子,指腹在棉質衣料上摩挲,他解開涂言的第一顆鈕釦。

  涂言心跳加速,睫毛止不住地顫動。

  顧沉白的手指貼在涂言的脖頸上,涂言嚥了下口水,喉結就貼著顧沉白的手指滑了一下,他聽到顧沉白輕笑:「還裝睡麼?」

  他猛然睜眼,看見顧沉白用指尖勾起涂言脖子上的項鏈。

  那條項鏈串著涂言的結婚戒指。

  顧沉白的眼神玩味,像是在問涂言:不是說要把戒指扔了嗎?怎麼還戴在身上?

  涂言紅著眼把項鏈奪回來,背過身抓起被子把自己蒙起來。

  顧沉白很久之後又開口,「我之前經歷了一次易感期,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我總覺得你來過。」

  「沒有,不可能,你別痴心妄想,」涂言躲在被子裡,恨恨地咬被角,「我才不會幫你過易感期,也不會給你生孩子,混蛋。」

二十

  涂言的聲音悶在被子裡,再加上他本來就是嘟囔出來的,顧沉白似乎沒有聽清,俯下身隔著被子拍了拍涂言的腰,問他:「你剛剛說什麼?」

  涂言自覺語失,連忙梗著脖子喊:「我說,我才不知道你什麼易感期不易感期,反正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顧沉白輕笑,「我沒說和你有關,我只是做夢夢到你來了。」

  涂言沉默,半晌後又聽見顧沉白說:「我知道你不會來。」

  涂言在被子裡猛地捶了下床板,顧沉白淡定地問他:「晚上想吃什麼?我看病歷上說你孕吐嚴重,我們吃清淡一點好不好?」

  他的每句話都在很刻意地避開「兔寶」這個稱呼。

  這讓涂言感到恐慌。

  以前顧沉白總是毫不吝嗇地表達他對涂言的愛,他給涂言的安全感滿到密不透風,以至於涂言在離婚時都沒有想過,有一天顧沉白會輕而易舉地收回他的專屬暱稱,然後再收回他沒有底線的愛。

  涂言以為一切都由他說了算。

  顧朝騁說得對,他和顧沉白已經離婚了,顧沉白不會再繼續愛他,顧沉白會從這虛耗又毫無意義的半年婚姻裡走出去,忘了涂言,然後迎接新的生活。

  涂言突然哭了,他很安靜地流眼淚,沒發出什麼聲音,但顧沉白感覺到了,他扯下涂言頭頂的被子,看著被窩裡的小淚人,到底不忍心,把他撈出來摟進懷裡,拍著他的後背哄。

  涂言在被顧沉白的信息素包裹住的一瞬間哭的更凶了,那種復歸的溫柔讓他潰然失守,從撲簌撲簌地掉金豆子變成連打帶踹地號啕大哭,半天才消停。

  顧沉白的衣襟全被涂言的眼淚打濕了,他等涂言平復了情緒,然後鬆開手,把涂言放回到床上,涂言發洩完之後,有些害臊,背過臉去抽床頭的紙巾,語氣彆扭地說:「我哭是因為激素失調,不是因為你。」

  「嗯,我知道,」顧沉白也不惱,伸手給涂言蓋好被子,把他露出來的兩條長腿塞回被窩,然後語氣無謂道:「如果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在,他的信息素應該能很好地安撫你。」

  涂言拿紙的手停住,整個人都僵在原處。

  「什麼?」

  顧沉白沒接著說,只拄杖站起來,往門口走,「你如果不想吃清淡的,那我給你煮小火鍋吧,想吃牛肉鍋還是羊肉鍋?」

  「顧沉白!」

  顧沉白停下,轉身去看涂言,他的臉色依然溫和,卻讓涂言覺得陌生。

  「涂言,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沒忘。」涂言盯著顧沉白的眼睛說。

  「我們十二月一號離的婚,今天是一月二十二號,也就是說,我們離婚已經五十三天了,」顧沉白折返回來,走到涂言的床頭,壓迫性地俯下身,伸手撫住涂言的肚子,「你有和別人在一起的自由,也有允許別人進入你生殖腔的自由,我沒資格說什麼,只是……涂言,我不可能一點脾氣都沒有。」

  涂言怔怔地望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算來應該就是離婚後那幾天懷上的,那幾天我們都沒見過面,不是嗎?」

  涂言張了張嘴,脫口而出的話衝到嘴邊又被阻住。

  顧沉白收回手,自嘲地搖了搖頭,「除非那天我在易感期裡做的夢是真的。」

  涂言覺得有什麼話就要宣之於口了,他很想說出來,他明明可以說出來的,但長久以來的自我防備讓他變得害怕袒露。

  面具戴久了的人,一旦說了真心話,就會被別人瞧不起的。

  涂言的朋友們都是這樣拿他的真心話在背地裡嘲笑他的,所有人都喜歡看他的笑話。

  顧沉白也會的。

  他喜歡的那部青春片裡的涂言,就是一個高傲如白天鵝的人,他對那樣的涂言一見鍾情。

  如果他知道涂言其實是個脆弱的,膽小的,控制不了自己情緒,假裝成熟,假裝高冷,實際上總是下意識往角落裡躲的醜小鴨,他就不會那麼喜歡他了。

  他死死咬住嘴裡的軟肉,心口起伏不平。

  顧沉白還在咄咄逼人:「可我真的很困惑,涂言,你為什麼還要找我給你過發情期?」

  涂言垂下頭,他錯過了最好的反駁機會,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顧沉白抽出涂言手裡的紙巾給涂言揩去眼淚,涂言暈紅的眼圈刺痛了顧沉白,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他拿起餐桌上的手機,發了幾條信息,半分鐘後,來了回覆。

  回覆人是阮南輕,HT集團的三小姐。

  【牛肉火鍋可以吃,蔥薑蒜可以吃,辣椒可以吃,只要不是重辣重油就好,注意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大哥……孕婦沒那麼多禁忌的。】

  【顧沉白,全世界每天都有幾十萬個omega懷孕,為什麼就你老婆這麼嬌貴?】

  顧沉白把蔬菜焯了水,然後擦乾手拿起手機,飛快地打了字。

  【我家小兔子本來就嬌貴。】

  【呵呵,再見!】

  【對了南輕,他現在是不是不能經常哭?】

  【你為什麼要讓他哭?你捨得?】

  【我當然捨不得。】

  只是總要想個辦法,逼他把心交出來。

二十一

  顧朝騁送來顧沉白的換洗衣服時,涂言剛剛同意下床,坐在床邊等顧沉白幫他拿棉拖鞋。

  涂言離婚之後過得亂七八糟,家裡也沒收拾,鞋櫃裡還全是夏天的涼拖鞋。

  顧沉白看不過去,讓他坐著別動,自己轉身去儲藏室給他找了一雙棉拖鞋,放在涂言腳邊,還遞了雙中筒棉襪給他。

  換作以前,涂言肯定大咧咧躺下,翹著腳搭在顧沉白的腹肌上,讓顧沉白給他穿,現在他哪裡還敢,默默接過襪子,一聲不吭地穿好。穿好後還抬起眼皮,怨怨地看了顧沉白一眼,顧沉白置若罔聞,只說:「下來洗個臉,等會兒開飯。」

  顧朝騁按著顧沉白發來的地址,找到涂言的家,按了兩下門鈴,沒人應。

  正要打電話時,門倏然打開,涂言站在裡面,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活像隻兔子。他看見來人是顧朝騁,耷拉下眼皮,也不打招呼,連往日的劍拔弩張都不見了,病怏怏地轉了身,坐在餐桌邊發呆。

  顧沉白從廚房裡出來,「來了,一起吃晚飯吧。」

  顧朝騁擺手,「不用,晚上還有個應酬。」

  他把袋子放在玄關上,換了拖鞋走進來,打量了一下涂言的家,然後語氣不快對涂言說:「要不是看在你懷孕的份上,我是絕對不會同意沉白過來給你當免費保姆的,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一個腿腳不便的人跑前跑後地照顧你,你怎麼好意思的?」

  涂言聽到顧朝騁的聲音就嫌煩,翻了個白眼,轉個方向繼續趴著。

  顧沉白覺得他的樣子實在可愛,不由得笑了笑。

  顧朝騁恨鐵不成鋼地說:「沉白,你能不能別犯傻了?他但凡有一點喜歡你,也不至於那麼傷害你,離婚的時候不是挺爽快的麼?現在又在這裝什麼可憐?還懷孕,鬼知道是誰的孩子。」

  顧沉白看涂言又要哭了,連忙讓顧朝騁閉嘴,「行了,你有應酬就快走吧。」

  顧朝騁氣不打一處來,滿腹的怒火無處發,他看著涂言頹唐的樣子,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煩躁更甚。

  顧沉白給涂言裝了小半碗飯,又把涼好的雞湯放到涂言面前,涂言拿著勺子小口小口地呷著。

  顧朝騁在後面抱著胳膊冷眼看他,想不明白顧沉白到底喜歡涂言哪一點。

  這個omega除了一張還不錯的臉,幾乎沒有半處優點。

  「沉白,我上次給你介紹的小楚,你覺得怎麼樣?」

  顧沉白正在把蔬菜放進火鍋,沒空分心聽顧朝騁的話,可涂言聽得清楚,他一愣,小瓷勺咣嘰一聲掉進碗裡。

  顧沉白還以為他被燙到了,連忙放下筷子,問他:「怎麼了?」

  涂言搖頭。

  「我問你話呢,沉白,你和那個小楚聊的怎麼樣?」

  顧沉白蹙眉:「誰是小楚?」

  「乘河國際的那個啊,我們不是一起吃過飯嗎?他當時不就對你挺有好感的,我看你們也有共同話題。」

  涂言突然抓緊了瓷勺,他低著頭,但顧沉白還是能看見他顫抖的睫毛,顧沉白心軟得一塌糊塗,於是回答道:「我和他沒聯繫。」

  「那南輕呢?我前天去HT的時候,碰到她父親——」

  「行了哥,」顧沉白使了個眼色給顧朝騁,求他別亂說話了,「你不是還有應酬嗎?」

  顧朝騁還要說話,但顧沉白的臉色已經冷下來了,顧朝騁只能把話憋回去,清了清喉嚨,獨自推門走了。

  「不用理他,」顧沉白給涂言添了勺熱湯,「把湯喝了,乖。」

  涂言悶悶地說:「喝不下。」

  「為什麼?」顧沉白明知故問。

  涂言紅著眼睛看他,「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涂言氣惱地站起來,推了一把顧沉白,顧沉白本是倚著餐桌站,沒有拄拐,突然被涂言一推,重心不穩,直直地往後踉蹌了兩步,在摔倒之前下意識地扶住身後的酒櫃。

  涂言立馬慌了,一瞬間都忘了呼吸。

  他衝上去扶住顧沉白,把顧沉白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然後把他扶到凳子上坐好,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滿眼都是害怕,嗓子裡發出嗚咽聲,顧沉白剛要安慰他,他先蹲下來,兩手握住顧沉白的腳腕,仰起頭問他:「有沒有傷到這裡?疼不疼?」

  顧沉白搖了搖頭,可涂言不相信,他不知所措地握著顧沉白孱弱枯痩的右腳腳腕,揉都不敢用力揉。

  顧沉白把他拉起來,失笑道:「那裡沒有知覺的,兔寶。」

  涂言沒注意顧沉白的稱呼,他又去摸顧沉白的後背,緊張地問:「後面撞到了嗎?」

  顧沉白還是搖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顧沉白握住涂言的手,把他往懷裡攬了攬,「我知道,我沒事。」

  涂言後知後覺地問:「你剛剛喊我什麼?」

  「喊你什麼?」顧沉白不答反問。

  「你、你剛剛明明……你喊我的……」涂言羞於啟齒,又生怕顧沉白賴帳,急得口條都不直了。

  顧沉白眼裡有笑意,但故意使壞,「我喊你涂言啊,怎麼了?你聽成什麼了?」

  涂言一下子洩氣了。

  火鍋煮沸了,顧沉白起身把鍋調成小火。

  「先吃飯,好不好?」

  「……嗯。」

  涂言乖乖捧著碗,顧沉白給他夾菜他就吃菜,給他夾肉他就吃肉,像個做錯事情正努力彌補的小朋友。

  吃完了還誇了一句「很好吃」。

  顧沉白莞爾,伸手去摸涂言的肚子,「讓我摸摸吃飽沒有。」

  顧沉白的手隔著衣料觸碰涂言的肌膚,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他的身體都變得異常敏感,他感覺到顧沉白溫熱的指腹還有掌心的硬繭,稍一滑動都惹得涂言全身發麻。

  顧沉白曲起指節,輕輕叩了叩涂言的肚子,柔聲問:「你也吃飽了嗎?」

  涂言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和自己肚子裡的小生命打招呼。

  他剛想去碰顧沉白的手,顧沉白就收回去了。

  顧沉白緩緩坐直,看著涂言說:「我以前想過,你要是能給我生個小兔寶,那該有多好。」

二十二

  涂言終於承認,他之前所有的不適症狀都是因為懷孕但沒有被完全標記。

  他失眠多夢,沒有胃口,聞不到顧沉白的信息素味就心慌意亂,厚著臉皮去偷顧沉白的衣服裹在身上才能睡著……這一切不僅是因為習慣,更多的是一種生理上的羈絆。

  在他默許顧沉白射進他生殖腔的那一刻起,他就離不開顧沉白了。

  他不好意思像牛皮糖一樣黏著顧沉白,但眼神卻時刻追隨著,他看顧沉白洗碗,看顧沉白挽起袖子,露出精壯的小臂,他明目張膽地觀察顧沉白的每一個動作,顧沉白做事總是不緊不慢的,細緻認真,遇到髒污的油漬會皺眉頭,調料瓶要按顏色深淺排好,擺成漂亮乾淨的樣子。

  涂言呆呆地看著,直到顧沉白洗完手,帶著淡淡的橘子味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形容不出來。

  顧沉白擦著手問他:「介不介意我這幾天住在這裡?」

  涂言搖頭,他求之不得。

  「照顧了你這麼久,」顧沉白苦笑,無奈地說:「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你一個人生活。」

  涂言心尖微動,「我——」

  顧沉白摸了摸涂言的髮頂,沿著他的髮旋撫到後腦勺,語氣溫柔道:「抱歉,是我的錯,之前不該包攬一切,害你養成了習慣,現在遲遲不能適應。」

  涂言的心啪嗒一聲又墜下來。

  顧沉白後悔寵他了。

  在專屬暱稱之後,顧沉白又開始慢慢收回他對涂言家長式的無限寵溺了。

  「這幾天比較關鍵,稍不小心就有流產的風險,所以我還是在這裡多陪你幾天,幫你調理好身體。」

  顧沉白去涂言的儲藏室裡翻了一套枕被出來,放到沙發上,涂言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心裡急得翻騰不已。

  顧沉白連睡都不願意和他睡一起了嗎?

  也是,顧沉白認定了他一離婚就懷了別人的孩子,能好言好語地待他就已經不錯了,怎麼可能願意和他同床?

  涂言這半天沮喪了無數次,現在看到顧沉白冷漠的背影倒也不怎麼難過了,就是心口泛酸,酸的要命,滲到五臟六腑裡,讓人欲哭無淚。

  他拿出手機翻了翻,熱搜上關於他的新聞已經蕩然無存,乾淨得像什麼都沒發生。

  他點開搜索欄,輸入了自己的名字,也只出來幾條零星的實時微博,有人說資本的力量真強大,有人懷疑自己眼花了,怎麼一轉眼熱搜就消失了,但也都是寥寥呼應。

  「今天處理熱搜的事,謝謝了。」涂言說。

  「不用,小事一樁。」

  「花了多少錢你算一下告訴我,我會還的,還有我爸的債務,我都會一一還清的,你放心。」

  正在鋪被子的顧沉白停了停,轉身朝涂言笑,「好吧,等我有時間算一算。」

  等顧沉白整理好自己的睡榻,已經快晚上十點多了,顧沉白催著涂言去洗澡,涂言正脫衣服的時候,腦子裡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了那件讓他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楚的事究竟為何物。

  雖然顧沉白已經認定了涂言肚子裡的孩子是別人的,可他似乎從來沒有問過涂言,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顧沉白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這個問題嗎?難道他對涂言真的徹底心灰意冷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個問題,就聽見客廳裡傳來顧沉白通電話的聲音,涂言立馬關了蓮蓬頭,光溜溜地跑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偷聽。

  「嗯,在照顧他。」

  「我剛剛發給你的,你收到了嗎?」

  「哈哈,那是當然,過幾天我請客,還望阮小姐屆時能夠賞光。」

  ……

  涂言聽得全身發冷,哆哆嗦嗦地走回淋浴間,重新開了蓮蓬頭,熱水從頭頂沖下來的時候,把眼淚也順勢沖掉了。

  他像個行屍走肉一樣,洗完澡,拿毛巾擦身子,穿睡衣,吹頭髮,然後開了浴室門,默默往房間走。

  顧沉白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平板電腦,正在仔細地研究什麼。

  過幾分鐘,涂言聽到顧沉白往浴室裡走的聲音,他的淋浴間裡沒有扶手裝置,他怕顧沉白在裡面摔倒,也不敢玩手機,就一直坐在床沿上,豎著耳朵聽,生怕錯過一點動靜。

  可他的思緒又止不住地飄走,想到離婚前的那一個晚上。

  那天晚上他們都沒有睡,顧沉白從後面抱著他,抱得很緊,他問顧沉白: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回到半年前,你還會和我結這個婚嗎?

  顧沉白說:不會。

  涂言怔怔地點了點頭,說:那就好。

  其實在離婚前,涂言有過動搖,只是後來他無意中聽見顧母的話,才知道原來結婚的事本不是顧沉白的原意,是顧母和涂飛宏會錯了意,以為顧沉白喜歡涂言,就自作主張地把涂言塞給了顧沉白,竭力彌補他所有缺憾。而顧沉白為了不讓涂言難堪,又憐他沒人照顧,才勉為其難結了這個婚。

  顧沉白從沒和涂言說起此事,他把一切責任都擔在自己身上,任涂言拿逼婚的事情,肆意地欺負他。

  顧沉白是涂言見過最聖母的人。

  明明可以走向新生活了,還放心不下懷孕的前夫,不辭辛勞地給他當免費保姆。

  傻的透頂。

  正想著,他突然聽見淋浴間的玻璃門被拉開的聲響,顧沉白洗完澡了。

  涂言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他站起來,跑到衣櫃裡翻了個底朝天,把一套壓箱底的法蘭絨睡衣找出來,這套睡衣是他代言的一款產品,當初經紀人擅自給他接了這麼個可愛風的品牌,涂言氣得火冒三丈,死活不穿。

  現在他卻主動穿上了。

  白色的法蘭絨質地,毛絨絨軟乎乎的,手腕和腳腕處都往裡收緊,讓他看起來真的像隻兔子。

  涂言聽到顧沉白打開浴室門,然後走到沙發邊躺下。

  涂言摸了摸肚子,小聲地說:「小兔崽子,你幫我留住你爸爸好不好?你要是能幫我留住他,我以後一定會加倍地愛你。」

  住,涂言當時只說了位置和房型要求,經紀人問他想要什麼風格,涂言嫌煩,就說隨意。

  反正都是一個人住,加上平日裡在外拍戲也不回去,裝修得再好也沒用。

  涂言對家這個詞沒什麼概念,更提不上歸屬感。

  所以當經紀人為難地告訴他「有一套房子挺合適的,但裝修風格有點老氣」時,涂言想都沒想,擺手說無所謂不用重新裝修,然後就轉了錢。

  於是客廳頂上的環形吊燈就這麼被留下來了,雖然造型過了時,但亮度卻一直很爭氣,涂言每次從臥室走到客廳,都還是要瞇一下眼睛。

  他拉開門,邁出去,看到顧沉白坐在沙發邊上繫睡衣鈕釦,白亮的燈光襯得他的側臉輪廓很英挺,他的頭髮沒完全吹乾,落在幾綹搭在額前,給他沉靜的氣質添了些不羈,這讓涂言想起了顧沉白十五六歲時打籃球的照片。

  涂言被惑住了,他朝顧沉白走過去。

  顧沉白聞聲轉頭,他在看到涂言的穿著時愣怔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復平靜,繫好最後一顆鈕釦,彎起嘴角問涂言:「怎麼了?」

  涂言沒有說話,他伸出手,拿下自己頸上的項鏈,然後送到顧沉白面前。

  顧沉白臉色微變,沒有接。

  涂言按下細鏈的搭扣,把婚戒拿下來,又拉過顧沉白的手,把戒指放在顧沉白的手心。戒指是很簡單的款式,但有左右各有一處很微小的鏤空,仔細看是兩隻兔耳,戒圈內側還刻了涂言的名字首字母。

  「這個戒指是你什麼時候做的?」涂言問。

  顧沉白答:「結婚前兩天。」

  「歪七扭八,好土,」涂言評價道:「是你自己刻的吧?」

  顧沉白看了看手裡的戒指,輕笑道:「是啊,現學的,婚期太近,趕不上定製。」

  「你刻這個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顧沉白望向涂言,眼神意味不明,說:「想著,你可能會很嫌棄。」

  涂言掀起被子,在顧沉白身旁坐下,「我沒有嫌棄。」

  他又問:「還想了什麼?」

  「你要嫁給我了,像夢一樣,不真實。」

  「可惜我打破了你的夢。」

  顧沉白笑了笑,搖頭說:「沒有。」

  涂言往後坐了坐,顧沉白就把靠枕拿過來墊在他腰後,涂言倚在上面,靜靜地看顧沉白,顧沉白的視線則落在涂言的身上,看他毛絨絨的領子、和睡衣差不多白的細膩皮膚,還有從下襬露出來的半截腰肢。

  涂言開門見山,直入正題,「小楚是誰?」

  顧沉白實話實說,「我真的不記得有這個人。」

  「那阮小姐呢?」

  顧沉白挑眉,「阮小姐?」

  涂言偷聽也理直氣壯,朝顧沉白抬了抬下巴,催他回答。

  「我和她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她是beta,以前兩家人常常開玩笑說讓我倆畢業就結婚。」

  涂言話還沒出口,眼淚先啪嗒一聲掉出來,掉在法蘭絨袖子上,無聲無息的,涂言裝作揉眼睛,偷偷抹了下眼眶,問:「那為什麼沒有結婚?」

  顧沉白不答反問:「那你為什麼沒有和祁賀在一起?」

  涂言語塞。

  他想說:因為不喜歡。

  但他怕顧沉白追問,就閉上了嘴。

  顧沉白把戒指放到茶几上,笑了笑,「兔寶,我們以後都這樣,你要是什麼都不說的話,我也不回答你的問題。」

  涂言紅著眼睛瞪顧沉白,半天才從牙縫裡憋出來一句:「我不喜歡他。」

  「我也不喜歡阮小姐。」顧沉白看著涂言,一字一頓道,然後伸手幫他把眼角的淚拭去。

  「那你為什麼要請她吃飯?」

  「你為什麼吃醋?」顧沉白還是反問,似乎打定了主意逼涂言開口。

  可那是涂言的禁區,是涂言多年來築成的不倒城牆,如果這道城牆被擊潰,涂言就會像一個被扒光了放到大街上示眾的人,至此陷入無底深淵,再無退路。

  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緒開關,放到另一個人的手裡。

  「顧沉白!你離開我的家,這是我的房子,我不需要你照顧我,你給我走。」涂言突然從沙發上跳下來,他把空項鏈砸在顧沉白手裡,指著門命令道。

  顧沉白深深地看了涂言一眼,然後從顧朝騁送來的紙袋裡拿出來一套乾淨衣服,不緊不慢地解睡衣鈕釦,準備換上,涂言死死攥著袖口,嘴唇被咬出血腥味來。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對顧沉白說,可他總是搞砸,他總是控制不了情緒,明明想問顧沉白還愛不愛他,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變成刀子。

  其實他比顧沉白還疼。

  顧沉白換上衣服,握住手杖起了身,繞過涂言往門口走。

  顧沉白的每一步都在凌遲涂言。

  轉動門把的聲音,是壓垮涂言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追上去,推開顧沉白的手,擠到他面前,用身子擋著門把,一邊哭一邊說:「我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

  「你摸摸他,好不好?」涂言指了下自己的肚子,然後泣不成聲地說:「你摸摸他……雖然他還很小,小到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長大……但你摸摸他,他會感覺到的,就一次,就一次,求你了,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涂言低著頭在哭,他沒有看到顧沉白眼裡的淚。

  顧沉白伸出手,探進涂言的睡衣下襬,覆在涂言平坦的小腹上,那裡孕育一個小生命。

  那是他的小兔寶。

  涂言在顫抖,眼淚糊滿了整張臉,但他又怕被顧沉白看不起,於是就用睡衣袖子擦了又擦,顧沉白把他的胳膊拽下來,然後把他緊緊地摟進懷裡,無奈地說:「小傻子。」

  涂言呆了一秒,然後就迅速回抱住顧沉白,他把臉埋在顧沉白的頸窩裡,抽抽搭搭地問:「你、你不走了嗎?」

  顧沉白這次沒有反問,「我不走,我也沒想過要走,如果你不攔我,我就找個藉口,厚著臉皮留下來。」

  涂言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希冀一個答案。

  「我愛你,從頭到尾,沒有變過。」

  「本來想逼你把話都說清楚,但看到你哭,我心都要碎了。」

  「孩子是我的,我知道,易感期的時候你來過,我也知道,下午我說了謊。」

  「我不是想逼你說你愛我這樣的話,我只是想讓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敢說?你小時候遇到過什麼事情,經歷過哪些不愉快,那些沒法宣之於口的委屈和心事,我希望你能對我講。」

  「你在我這裡從來都是一百分,是從你出現那天起,老天就設好的固定值。」

  「連你發脾氣我都覺得好可愛。」

  「當然,離婚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點不可愛,氣得我想把你抓回來關進小黑屋,但沒想到你第二天就自己跑回來了,還幫了我——」

  涂言摀住顧沉白的嘴,不讓他說。

  顧沉白偏要說,他咬了一下涂言的小指,湊到涂言耳邊,「我記得你做了什麼,也記得你說的話,你說『老公,我錯了』。」

  「沒有——」涂言下意識地否認,卻在顧沉白的眼神裡噤了聲。

  「兔寶。」顧沉白恢復了往常的繾綣,親了親涂言的唇,很溫柔地喚他。

  涂言抽了抽鼻子,含糊道:「不許連名帶姓地喊我了。」

  「好。」顧沉白又說好幾遍,「我愛你。」

  涂言看著顧沉白,突然說:「剛入行的時候,有一個製片人想潛規則我,他把我灌醉了,逼我吃藥,說上一次床能換一部戲,我沒有答應他,還拿床頭的檯燈把他的頭給砸了,又揍了他一頓,後來我就被雪藏了半年,在各個劇組裡當了半年的背景板。」

  顧沉白心疼地揉了揉他的手。

  涂言低下頭,小聲地表達了他話裡的中心思想:「我不會和不喜歡的人上床。」

  顧沉白貼近了,像說悄悄話一樣逗涂言:「兔寶,你說話不能拐彎,我好笨的,聽不懂。」

  「你聽得懂。」涂言悶悶道。

  顧沉白嘴角噙著笑,吻住涂言的唇,把涂言吻得手軟腳軟,沒骨頭似地貼在顧沉白的身上。

  「去床上,有什麼話慢慢講給我聽,好不好?」

  涂言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懵懵地就被顧沉白拉到房間裡,直到他被顧沉白壓在身下,撩起睡衣下襬,感覺到顧沉白的唇親在了他小腹上時,才猛地回神。

  「你下午一直在演戲?」

  顧沉白失笑,「合著我剛剛說的,你都沒聽見?」

  涂言惱羞成怒地抓住顧沉白的領口,還沒說出半句狠話,就被顧沉白攬著後頸,銜住了唇。

  涂言推搡著顧沉白,求饒道:「現在,不能做……」

  顧沉白壞笑,「嗯,我不做。」

  但手上卻沒停,把那天易感期裡涂言做過的事,全都幫涂言回憶了一遍,還恬不知恥地問涂言,他做的對不對。

  涂言併著腿,被顧沉白抱住抽插。他一天哭了太多,現在在顛簸裡又有些懵,他隱約感覺顧沉白突然變成了一隻狡詐的狐狸,望向他的眼神像望著盤中餐。

  但顧沉白沒有給他多想的機會,臨到高潮的時候又把他翻過來,撩起胸口的睡衣,含住了涂言的小紅粒。

  涂言連脾氣都沒得發。

  因為顧沉白說,等做完了,還要聽涂言坦白。

  涂言生平第一次,主動勾住顧沉白的腰,讓他做久一點。

二十四

  最後涂言還是沒有坦白,因為他累到直接睡著了。

  顧沉白用濕紙巾幫涂言擦了擦,然後給他穿好睡衣睡褲,像變態狂一樣把他從上到下摸了個遍,還隔著法蘭絨布料揉了揉涂言的胸。

  「兔寶。」他輕輕地喊。

  涂言嚶嚀了一聲,然後把臉埋進顧沉白的頸窩。

  雪松的清淡木味和甜絲絲的奶香交融在一起,調和成溫馨的味道,充盈在房間裡,月光從素色窗簾的縫隙裡漏進來,偷偷從床沿爬到涂言的腳背上,正準備進攻腳踝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被角把它壓了個嚴嚴實實,顧沉白把他毛絨絨的兔子玩偶抱進懷裡,蓋好被子,終於能夠安心入睡。

  一夜無夢。

  再醒來時,已經九點多了,顧沉白也罕見地賴了床,涂言睜開眼的時候,他還在酣睡,一隻胳膊搭在涂言的腰上,涂言不敢動彈,怕吵醒這人。

  昨天下午的種種重新湧進腦袋,涂言立馬清醒了,一想到他昨天下午動不動就淚流成河的出息樣,他就忍不住從脖子一路燒到臉頰。

  但他好像忘了罪魁禍首就是這個睡在他旁邊的alpha。

  又過了十幾分鐘,他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顧沉白很快轉醒,睡眼惺忪地收緊了胳膊,把涂言圈住,含糊不清地來了句:「兔寶,早上好。」

  涂言不知道說什麼,微微偏頭看他,對上顧沉白的視線後又慌張收回。

  顧沉白笑了笑,伸手去摸涂言的小腹。

  「小兔寶餓了?」顧沉白坐起來,自說自話道:「好,爸爸去給你做早飯。」

  涂言看著顧沉白的背影,忍不住撇撇嘴,他輕輕拍了兩下自己的肚子,萌生了一個不太道德的念頭,但想到昨天晚上這個小傢伙好像也起了作用,就暫時擱置了這個邪惡念頭。

  吃完早飯,顧沉白說想去超市採購一些食材,問涂言想不想一起去。

  涂言低垂著眸子,沒有違心拒絕,而是點了點頭,然後回臥室去換衣服。顧沉白得寸進尺地倚在門框邊上看他,涂言嫌煩,杵著胳膊要推顧沉白出去,顧沉白壞笑著問:「兔寶,這套睡衣是特地為我穿的麼?」

  涂言不說話。

  「欸,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有問必答的嗎?」

  涂言咬著後槽牙,惡狠狠地說:「哪有你這樣大清早就問東問西的?還有,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有問必答?」

  「你昨晚在床上說的啊,我要進去,你不給,我說那你答應我,以後我問你什麼,你都要回答,不能玩冷暴力,你說好。」

  涂言即將炸毛,顧沉白見好就收,在涂言動手之前笑著轉身走了。

  涂言復出之後熱度一直不低,堂而皇之地出門還是有風險的,所以他們選了一個人流量不大的超市。

  涂言勾著顧沉白的胳膊,看他在一堆叫不出名的蔬菜裡左挑右挑,他忍不住問:「顧沉白,你怎麼這麼喜歡買菜?」

  「你不覺得這個過程很有趣嗎?和喜歡的人手牽手逛超市,買喜歡的食材,在心裡想著怎麼把它們燒成可口的飯菜,先買肉,再買蔬菜和水果,等到前面的零食區,給你拿兩袋果汁軟糖,然後回家。」

  顧沉白回頭看涂言,想了想又說:「兔寶,我是一個沒太大出息的人,不想賺很多錢,也不想拯救世界,我只想和喜歡的人過最簡單幸福的小日子。」

  涂言心中動容,又不免難過,「可是我……我可能做不到,我連出門都要遮得像個木乃伊,我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像你喜歡去風景區攝影,我也不能陪你去。」

  顧沉白捏了捏涂言的手心,寬慰他道:「沒關係啊,不能去風景區,我們就在樓下散散步,不能去餐廳,我就在家裡做給你吃,只要我們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涂言又被顧沉白澆了滿心的糖水,正要示弱地說句軟話時,顧沉白突然俯身湊到他耳邊,說:「不能出門,我們就在家裡生小兔寶嘛,一樣的。」

  「……」

  涂言抓起面前的土豆砸在顧沉白手上,氣鼓鼓地走了。

  買完菜,顧沉白好不容易把涂言哄好,牽著手出了超市,十一點的陽光很刺目,涂言瞇著眼,往顧沉白的身上靠了靠。

  「嫌累嗎?要不打車回去?」顧沉白問。

  涂言搖頭,「走回去吧,反正也不餓,中飯可以晚點吃。」

  他們並肩走在人行道上,兩邊都是匆匆下班的人,他們看起來有些急切,除了幾個拖著小菜籃車的老人,整條街上只有涂言和顧沉白最悠閒。

  涂言突然開口:「顧沉白,我給你講講我以前的事情吧,其實挺無聊的,但如果你想聽——」

  「我想聽,你慢慢講。」

二十五

  以前的事,從何說起呢?

  講的少沒有意義,講的多又顯得矯情。

  涂言並不是一個擅長宣洩情緒的人,也不愛訴苦,大部分時候,他都能自己消化,消化不了的事情也會隨著時間慢慢被淡忘。所以,讓他在一個溫暖和煦的冬日午後,突然開始講述他的過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顧沉白牽著他的手,時不時捏捏他的手心,不急不緩地說:「兔寶,不要緊張,我們只是在聊天。」

  涂言看著路邊光禿禿的樹,做了個深呼吸。

  「很小的時候,總有人問我,涂言,你有什麼好煩惱的?你的爸爸媽媽那麼有錢,你自己還是優級omega,你已經比世界上99%的人都要幸運了,你為什麼還不開心?後來進了娛樂圈,也有人問我,涂言,你為什麼要擺出一副臭臉,好像別人欠你錢一樣?你年紀輕輕就能出名,有那麼多粉絲,還有戲拍,比你慘的人多了去了,你是最沒資格抱怨的人……」

  顧沉白沒有打岔,他很耐心地聽。

  「其實也確實沒什麼好抱怨的,父母離異?這也是很普遍的事情對吧,祁賀的父母前年也離婚了,他們還為分家產鬧得不可開交,祁賀也沒有被影響到多少,每天還像隻花蝴蝶一樣玩的不亦樂乎。」

  「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太敏感了,也不夠堅強,總是和過去那些事情糾纏不清。」

  顧沉白蹙眉,拉過涂言的手低頭親了親。

  「我爸媽算是家族聯姻,所以他們沒什麼感情基礎,我出生後他們的關係緩和過一段時間,但後來還是分開了,他們一直是各過各的,但為了社會形象沒有領離婚證,在我小學六年級的一天下午,他們突然帶我去了遊樂園和海洋館,然後告訴我,他們已經正式離婚了,那天我沒有哭,只是很懵,他們覺得我接受得很快,所以也沒有哄我。」

  「幾天之後,我還沒有完全緩過來,然後因為精神壓力太大,導致分化期提前,在體育課上暈倒了,醒來後躺在校醫院的病床上,校醫告訴我,我分化成了等級很高的omega,讓我快通知我的爸爸媽媽,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那一刻,我才突然開始難過,因為我打不出去這個電話,他們不會為我高興的,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後來,班級裡的一個同學來看我,他算是班級裡唯一能和我說說話的人,他看我狀態不好,就對我說,涂言,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分享,不要憋著。」

  「我本來是不想說的,但那天我實在是太難過了,就把我父母離婚還有他們都不關心的事一股腦全哭著說出來了。他臨走的時候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結果等第二天我回學校之後才知道,我父母離婚的事情已經是無人不知了,甚至多了幾個版本,最離譜的版本說我是我爸和小三生的。這件事給我爸媽造成了不小的負面影響,他們把我罵了一通,讓我不要再把家裡的事告訴別人。」

  「後來……你看到了,我長成現在這副樣子,不好也不壞,沒什麼極端人格。」

  顧沉白腳步頓了頓,轉身朝涂言笑,「還正好長成了我喜歡的樣子。」

  涂言咧咧嘴角,乾巴巴地說:「講完了。」

  顧沉白良久沒有說話,涂言有些不安地嚥了嚥口水,手心開始出汗,「顧沉白,我其實沒那麼可憐,我——」

  「如果我能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顧沉白停下來,轉身看著涂言認真地說:「我一定會把你偷回家,當寶貝養著。」

  涂言鬆了一口氣,難掩笑意地嘁道:「傻瓜,幼稚。」

  顧沉白握住涂言的手,和他五指緊扣,「兔寶,我知道讓你把過去的事忘了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希望在你跟我講完之後,就把這些事存放在我這裡,我希望你的痛苦在我這裡終結。」

  涂言默然,他盯著顧沉白的眼睛,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挽住顧沉白的胳膊默不作聲地往前走。

  路過一家文具店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讓顧沉白站著別動,自己轉身跑進去,幾分鐘又拎著小袋子出來。

  顧沉白問他,他不說,只是紅著臉催顧沉白回家。

  顧沉白去廚房準備午餐,餘光裡瞥見涂言盤著腿坐在客廳地毯上,手裡拿著筆,伏在茶几邊上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等到吃完飯,顧沉白收拾碗筷要去洗的時候,涂言把他攔住,彆彆扭扭地塞了個小信封到顧沉白的口袋裡,然後奪過顧沉白手裡的碗筷,飛快地說:「今天我來洗碗。」然後就跑進廚房,還關上了門。

  顧沉白看著緊閉的門,一頭霧水地把口袋裡的小東西拿出來。

  米白色的信封和信紙,巴掌大,像小孩子才會買的情書。

  顧沉白把信紙抽出來,翻到正面,看見涂言漂亮的兩行字。

  ——顧沉白,你不是我痛苦的終結,你是我美好日子的開頭。

  右下角寫著兔寶。

  顧沉白推開廚房門,看到水池邊上的人猛地一抖,頭都快埋到胸口了。顧沉白笑了笑,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在他耳邊說:「我愛你。」

  「欸你離我遠一點!別壓著我,水都濺到我身上了。」

  「我不要。」

  「顧沉白你煩死了。」

  顧沉白在涂言耳邊悶笑,笑得涂言耳根都紅了。

  等洗完碗,顧沉白把涂言拉到沙發上好一頓親,涂言被親得氣都喘不過來,兩隻胳膊抵在顧沉白胸口推他,但在顧沉白眼裡全變成欲拒還迎。最後,涂言衣衫不整地躺在顧沉白身下,被迫來了場飯後運動。

  顧沉白厚顏無恥地親了親涂言的臉,走下沙發拿了個什麼東西又坐回來。

  涂言定睛一看,原來是那枚婚戒。

  「先把戒指戴上,明天去復婚,好不好?」

  涂言嘟囔,「不好。」

  顧沉白一副土匪模樣,拽過涂言的手,裝腔作勢道:「這還由得了你?」

  涂言破功笑了出來,羞惱地掙開手,卻不小心把戒指打落到了地上,顧沉白還沒彎腰去撿,涂言先慌張地爬起來,「掉到哪裡去了?」

  「應該是茶几底下。」

  涂言連忙下去撿,正準備跪下來伸手往茶几底下搆的時候,忽然瞥見沙發邊上的那只顧朝騁送來的紙袋裡有盒陌生的藥。

  他把藥拿出來,看到盒子上面的字。

  【alpha易感期抑制膠囊】

  包裝盒明顯被打開過了,涂言把裡面的鋁塑板抽出來,看見四顆裝的抑制膠囊已經空了一顆。

  易感期和發情期不同,基本上是半年一次,而顧沉白在那半年裡沒有來過易感期,那這一顆只能是離婚後第二天那次吃的,所以,在涂言爬床之前,顧沉白已經吃過藥了。

  顧沉白立馬反應過來,訕訕地拿過涂言手裡的藥,湊過來把他摟住。

  顧沉白確實吃了藥,但他也沒有存心騙涂言,他剛把藥服下去沒過十分鐘,涂言就爬上了他的床,顧沉白心想:這只是將錯就錯。

  他故意沒去想,他還乘人之危地頂開小兔子的生殖腔一發即中的事,

  涂言終於知道,為什麼顧沉白能記得易感期時候的事情,還記得那麼清楚了。

  他狠狠地剜了顧沉白一眼,然後推開他,跑到臥室裡獨自抓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

  他那天……做了那麼多不可言說的事情……

  顧沉白額角抽了抽,連忙打了電話給顧朝騁,問他是不是有病,為什麼要把易感期抑制藥拿過來。

  顧朝騁無辜道:「啊?那我拿錯了,我以為是治你關節疼的藥,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顧沉白一聲冷笑,顧朝騁覺得大事不妙。

  「那什麼……我最近碰到一個大導演,拍文藝片的,我幫涂言牽牽線?」

二十六

  「顧沉白,你會不會覺得我把婚姻當兒戲?」涂言坐在書房的吊椅上,抱著靠枕,歪頭問道。

  顧沉白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手指飛速地敲擊鍵盤,但他還是擠出空隙來回答涂言的問題:「不會。」

  「逼你簽離婚協議,離完婚了還跑來找你,現在又要復婚,」涂言躺倒,陷在羊毛絨毯裡,懶懶地問:「這還不算兒戲麼?」

  顧沉白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然後起身往涂言的方向走,涂言見他來,故意晃了晃吊椅,想轉到另一邊,顧沉白握住邊框,沒讓他得逞。

  「我那個時候對你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你為了自我保護,不管做什麼都是合理的,我沒有怪過你。」

  「離婚協議也沒有?」

  顧沉白笑了笑,伸手去捏涂言的臉,「沒有,因為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後悔。」

  涂言嫌棄地拍開顧沉白的手,「自戀狂。」

  顧沉白把涂言從吊椅裡撈出來,涂言就軟趴趴地靠在顧沉白的胸口,一隻腳踩著拖鞋,一隻腳使壞地踢了踢顧沉白的枴杖,顧沉白彎起嘴角,咬耳朵道:「兔寶,離婚的那天你是不是很後悔?」

  「不。」涂言答得斬釘截鐵。

  「可我怎麼記得,離婚前一天的夜裡某人一直躲在被窩裡哭?」

  「才沒有,哭的是你,你記憶錯亂了。」

  顧沉白輕笑,「好吧,哭的是我。」

  涂言聞著顧沉白身上淡淡的香味,思緒飄回到一個多月前,最難熬的那幾天。

  在涂言看來,他和顧沉白之間總有種宿命的味道,就像是學生時代做數學題,明明用錯了方法,還意外地算出了正確答案。

  他和顧沉白的故事開端,本應該是編劇都編不出來的狗血八點檔,卻硬是被顧沉白過成了甜甜蜜蜜的愛情劇。涂言也演了那麼多戲,這還是第一次沒有劇本,只跟著顧沉白的節奏慢慢悠悠地往前走,隨著他喜怒哀樂,日子消失在旋轉的時針裡,像沒有盡頭。

  但事與願違,涂言定下的半年期限,就快到了。

  他們在盛夏六月相遇,鬧哄哄地闖過烈日蟬鳴,曖昧了整季秋天,最後走進隆冬。

  涂言也沒想到,先後悔的人會是他自己。

  那天下了鳴市今年的第一場雪,華晟年終事情多,顧沉白常常需要加班,涂言在家無聊,偶爾也會去顧沉白辦公室待上一會兒。

  當然是避著人,還要避著顧朝騁。

  但那天涂言很倒霉,不僅沒避開顧朝騁,還碰上了他最不想見的人,涂飛宏。

  涂飛宏剛在顧朝騁那裡碰一鼻子灰,正準備求助於顧沉白時,一推開辦公室的門,瞧見涂言躺在沙發上,翹著腿一派悠閒。涂飛宏眼前一亮,心中大喜,暗想這次事情有希望了。

  涂言看見涂飛宏的一瞬間便愣在原處,緩緩坐直,臉色也冷下來,涂飛宏視若無睹地走上去,親親熱熱地扶住涂言的肩頭,詢問他近況。

  顧沉白放下手頭的事情,也走上來,倒了杯茶給涂飛宏,「涂總,什麼事?」

  涂言偏過臉,不耐煩地玩起了手機。

  「沒有什麼大事,」涂飛宏笑著坐下,解開臃腫的西裝,「老城區不是要改建嘛?我想拿下那邊的回遷房項目,但是你也知道,我公司現在的錢全都撲在之前停掉的工程上了,實在是——」

  涂言聽得氣血上湧,轉頭詫然問道:「你還好意思跟他借錢?」

  涂飛宏連忙擺手道:「不是,言言,你不懂,這是公司和公司之間常有的往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顧朝騁正好走進來,聽到涂飛宏的話,譏笑道:「常來是挺常來的,怎麼沒見常往啊?」

  涂飛宏被駁了面子,訕笑道:「這不都是一家人嘛……」

  涂言冷眼看著涂飛宏,就像半年前顧家人看他一樣,低賤可笑,那種久久折磨他自尊的恥辱感重新席捲上來,讓他攥緊了拳頭,指甲生生陷進肉裡。

  顧沉白傾身過來握住了涂言的手,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指掰開,貼著他的手心,讓他放輕鬆,但被涂言揮開了。

  涂言起身,對著涂飛宏一字一頓說:「我和顧沉白這個月底就會離婚,到時候我和他就沒有半點關係了,你也沒有機會再打著我的名義跟他借錢。」

  涂飛宏傻了眼,聲音都結巴了,「什、什麼?」

  顧朝騁也難以置信,「離婚?你們才結婚多久,沉白,你也同意了?」

  顧沉白點了下頭。

  涂飛宏氣急敗壞地問涂言,「你好好的離什麼婚?沉白對你還不夠好嗎?你不喜歡他?」

  涂言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喜歡,我和他離婚協議都簽好了。」

  涂言知道,這話若是單對涂飛宏說,他可能不信,可是當著顧沉白的面對涂飛宏說,那就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他不信也得信了。

  涂飛宏失魂落魄地離開辦公室後,顧朝騁也離開了,臨走前厭惡地看了涂言一眼,涂言這次沒有反擊。

  因為他看到顧沉白坐在沙發上,表情淡淡的,但眼底盛著失落。

  他朝顧沉白走過去,顧沉白把他拉到腿上坐著,開口還是關心:「手疼不疼?」

  「顧沉白……」

  涂言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二十七

  涂言確實動過解除協議的念頭,不只一次。

  因為顧沉白對他太好,好到讓涂言捨不得離開,一想到顧沉白會把他的溫柔似水交給另一個人,涂言就要抓狂。

  顧沉白喜歡上別人,有這個可能嗎?

  涂言不敢問,不敢想。

  離婚前三天,是顧沉白爺爺的八十大壽,涂言陪顧沉白去參加宴席,因為他和顧沉白的關係並沒有對外公開,所以他僅僅是去獻了份壽禮,沒有留下吃飯。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聽見顧父顧母在隔間裡聊天。

  大意是說他們不該自作主張給顧沉白安排這個婚事,不僅沒有幫到他,反而害了他。涂言不會照顧人,還總是對顧沉白呼來喚去,全然不在乎顧沉白的腿傷,哪個父母看了不心疼……

  涂言黯然,愧疚地想到:如果顧沉白的爸爸媽媽知道自己的兒子一結婚就被逼著簽了離婚協議,每天都過著倒計時的婚姻生活,還全心全意地對始作俑者好,會不會更傷心?

  顧母雖然沒有說,但涂言能聽出來她的弦外之音,他們不滿意涂言,想讓顧沉白換個人喜歡。

  涂言原本搖擺不定的心終於停了下來。

  是啊,何必把錯誤全放在那張薄薄的離婚協議上?也許最大的錯誤是涂言自己,可能他從來都不是顧沉白的良人,他只是上輩子積了福,這輩子能遇到顧沉白這樣的人來陪他一段時間,治癒他的傷口。但福氣總有用光的一天,顧沉白也不會倒霉到這輩子都栽在他身上。

  這樣想著,倒也釋然了些,只是心頭像被針尖刺了一下,痛得涂言鼻頭發酸,眼淚奪眶而出,他繞到衛生間去,捧了把冷水澆臉。

  他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通紅的雙眼,脆弱可憐得讓他自己都瞧不起。

  旁邊有人停下,好像是認出了涂言,正勾著腦袋去看涂言的正臉,涂言隱藏起所有情緒,大大方方地朝後面的人微笑,路人驚喜地拿起手機,問能不能合影,涂言點頭同意。

  拍完照,路人離開,涂言斂起笑容,一轉身,看到顧沉白拄著手杖站在他身後。

  涂言低下頭,沒有說話。

  顧沉白走上來,伸手碰了碰涂言的眼角,「怎麼了?」

  他總是能注意到涂言每一個細小的情緒變化。

  涂言搖頭,「我先回家了。」

  顧沉白把他拉住,握著他的手腕沒放,「你一個人回家我不放心,等宴會結束,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涂言還沒說話,顧沉白又哄道:「我給你偷了一份兒童餐,裡面有你喜歡的炸雞和蛋糕,我陪著你吃,好不好?」

  顧沉白指了一下樓上,像哄小孩一樣輕聲軟語。

  「顧沉白,我不至於連去餐廳點餐吃飯都不會,而且,我上學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在食堂裡吃飯的,不會覺得孤單。」

  顧沉白笑了笑,「我知道。」

  涂言抬頭看他,他們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一種複雜的情緒,臨近離婚,這種情緒幾乎每時每刻充斥在他倆之間,揮之不去。

  「算了算了,」涂言沒法堅持和顧沉白對視超過五秒,他舉手投降,不耐道:「我在這裡等你,你好好去陪你爺爺吧。」

  顧沉白在樓上開了個房間,他拿來的可不只兒童餐,幾乎是專門為涂言點了一桌的菜,涂言呆住,「你這也太浪費了。」

  「我怕他家的菜不合你口味,就多點了幾樣,你慢慢吃。」

  他說著要走,但還是坐到涂言身邊,親了親涂言的臉,「兔寶,累了就先睡一會兒,等我回來。」

  涂言就著顧沉白的手吃了半塊炸雞翅,然後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把顧沉白轟走了。

  等顧沉白陪顧老爺子過完生日,上來找涂言時,涂言正倚在床頭看自己的處女作電影,顧沉白把手杖放在櫃邊,上床從後面抱住涂言,把下巴墊在涂言的肩上,「兔寶,我喝醉了,頭好疼。」

  涂言哼了哼,沒理他。

  「好狠心的兔寶。」

  涂言盯著電視屏幕,突然問顧沉白:「這部片子裡你最喜歡哪個鏡頭?」

  「有你的鏡頭我都喜歡。」

  「可我演的不好。」

  「是很青澀,但很動人。」

  涂言並不相信男人的鬼話,「說的好聽,你就是看上了我的臉。」

  「說沒看臉是假的,可是等我瞭解你更多時,我發現,你的漂亮比起你的性格,你對演戲的認真,你的原則,就連和你的小脾氣比起來,都是不值一提的。」

  顧沉白撫著涂言的臉,欺身而上吻住他,涂言躺在顧沉白身下毫不反抗,任顧沉白的舌頭在他嘴裡肆意攪弄。

  一吻結束,顧沉白抱著涂言,緩緩對他說:「兔寶,你不要有太多負擔,也不要對我有什麼愧疚,結婚這件事我也有錯,如果當時我能不那麼自私,阻止住我父母荒唐的決定,也不會害你丟下手裡的工作,被逼著進入一段陌生的婚姻。」

  「我當然奢想過能跟你一生一世,但是這不是我現在最期望的,我最期望的是這半年的時間我做的一切你能滿意。」

  涂言下意識地要去抓被角,但他的手被顧沉白握住了,他只好抓住顧沉白的手指。

  「我想讓你得到最大限度的幸福,讓你在被人很用力地愛過之後,能重新相信愛,重新撿起對生活的熱情,不會再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是我最希望的。」

  涂言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看著前面的白銀白色牆紙,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直到眼睛酸了,他才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睛。

  他轉過身來,把臉埋在顧沉白的肩頭,然後摟住了顧沉白的腰,甕甕道:「我發情期好像來了。」

  小兔子一直不善於表達愛,顧沉白也沒拆穿他,笑了笑說:「哦,難怪我聞到一股奶味。」

  他翻身把涂言壓在床上,解開他的上衣鈕釦,涂言怔怔地看著顧沉白,然後突然抬起半個身子,吻住了顧沉白的唇。

  顧沉白一愣,隨即加深了這個吻。

二十八

  顧沉白嘴上說著不怪涂言,但身體是誠實的。

  他沒有做什麼前戲,沒等涂言完全濕透,就直接捅了進去。穴口被猛然撐開,巨大的異物感遽然襲來,涂言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他抓緊了床單,生生承受下顧沉白的惱意。顧沉白的性器和他的性格很不相稱,帶著alpha專屬的侵略味道,粗硬怒張得讓涂言感到害怕,他被顧沉白抱起來,自下而上地貫穿,他一低頭就看到那根紫紅色的性器在他的下身凶狠地進出。

  摩擦帶來的痛感轉變成酥麻,抵達涂言的每一根神經,他很快就濕了,啪啪的水聲不絕於耳。

  顧沉白倚在床頭,涂言就跨坐在他身上,一邊被他插,一邊摟著顧沉白的脖子,把自己的胸脯送上去。

  發情期是個謊,但發情是真的。

  他像一個慾壑難填又沒有自控能力的小獸,嗚咽著急喘著,喊顧沉白的名字,然後隨著顧沉白一輪又一輪地猛挺中,失了魂。

  他的腿都合不攏了,伏在顧沉白的胸口,顧沉白抓著他的臀肉,頂著他的生殖腔射精,精液一股一股地撞擊在腔壁上,涂言全身都在顫慄,穴口不斷地收縮,他對這陌生的極致交合感到恐懼,又被omega的生理結構促使著隱隱期待。

  顧沉白在片刻的休整時間裡,把涂言的嘴唇含得又酸又麻,涂言剛要小小地抗爭一下,顧沉白就放過他的嘴,開始了第二輪的征伐,他掐著涂言的腿根,把他擺弄成後入的姿勢,整個人壓著涂言,進得更深。

  涂言眼淚汪汪地往前爬,想要逃,想要擺脫那根一個勁搗他屁股的東西,顧沉白也不攔他,只說:「兔寶,我腿疼。」

  涂言立馬停下,跪在原處撅著屁股一動不動,像犯了錯,直到顧沉白重新把性器擠進來,他才後知後覺地委屈起來,疼還是疼的,涂言把臉埋在臂彎裡,偷偷抹了抹眼淚。

  顧沉白有時候做狠了,就會忘了心疼他。

  涂言被顧沉白疼慣了,就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尤其是這天。

  顧沉白抱住涂言的時候,還看見他手上帶著的結婚戒指,心火被撩起來,alpha天性的佔有慾和征服慾一瞬間佔據了他的全部思維,他按住涂言的後頸,把他壓在被子上,沒等涂言嗚咽出聲,就先咬住了那個如鮮嫩桃瓣的腺體。

  涂言一下子僵住了,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反抗。

  顧沉白的牙齒已經觸碰到腺體,那清晰的觸感讓涂言覺得這次的完全標記是免不了的,他覺得自己該拒絕,但他沒有說出口。

  「顧沉白……」

  完全標記的領地屬性和佔有意義對於現代人來說已經淡化了許多,但無論什麼樣的alpha和omega,當利齒刺破腺體的那一剎那,還是會讓兩個人都為之心顫,它代表了一種精神上的歸屬和依附,沒有人能夠抗拒這種誘惑。

  時間好像停止了,涂言眼前慢慢朦朧起來,似有一層水霧,他能清晰地聽到顧沉白重重的呼吸,也能感覺到他壓抑的情緒。

  「兔寶,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自私一點。」

  顧沉白撐起半個身子,從涂言的後背上起來,坐到床邊,無奈地自嘲。

  涂言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他沒有。

  合同裡說了,他不能對涂言進行完全標記,所以他沒有。

  涂言懸著的心掉下來,竟然全是失落,他轉過頭,看到顧沉白背朝他坐在床邊,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肩頭,可他看上去有些落寞,是涂言沒有見過的挫敗模樣。

  離婚後的很多天夜裡,他都夢見這個場景,夢醒後眼角還有淚。

  ……

  「兔寶,兔寶,起來喝點水。」

  涂言聽到顧沉白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他迷迷糊糊地轉醒,一睜眼看到顧沉白握著玻璃杯坐在床邊,關切地看著他的臉色。

  「完全標記的反應怎麼這麼大?你都睡了兩個多小時了。」

  涂言眨巴眨巴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顧沉白俯身親了親他,「怎麼了?做夢了?」

  「夢到離婚前的事。」

  顧沉白笑了笑,「這小嘴嘟的,離婚前我讓你受過什麼委屈?」

  涂言不好意思說「你在床上折騰我」這樣的話,但他臉一紅,顧沉白就猜出來七八分,也不故意臊他,只俯下身和他接了個濕答答的吻。

  涂言親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在兩個小時之前被完全標記了。

  今天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就是風和日麗,陽光正好,涂言趴在顧沉白的懷裡睡午覺,醒來時懵懵地仰起頭,正好對上顧沉白的眸子。

  顧沉白比涂言醒得早,也不動,就靜靜地看他睡覺,看他在睡夢裡咂咂嘴巴,不知是吃了什麼美味。

  涂言抬了抬眼皮,然後把臉埋在顧沉白的頸窩裡,悶聲說:「不許看我。」

  顧沉白輕笑,「你明天要去上節目,我怕我太想你,就趁著現在多看幾眼。」

  涂言和之前的劇組解了約,又防止曝光度太低,就在挑挑選選下接了一個兩天的真人秀節目,就是住在一起聊聊天做做菜,沒什麼劇烈運動。

  涂言一邊啐顧沉白矯情,一邊又往顧沉白的身上賴,磨蹭幾下之後整個人都趴到了顧沉白身上。顧沉白摟著他,手指從他的臀溝一路摸到後頸,又停下,他突然說:「兔寶,我想完全標記你,可以嗎?」

  涂言愣住,撐著胳膊抬起半個身子,和顧沉白對視。

  顧沉白嘴角彎彎的,溫柔地看著他,「首先,我尊重你的意願,你如果不想,我絕不強求,其次,我也擔心你的身體,明後兩天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沒有完全標記的話,我怕你吃不消,最後……」顧沉白稍停,他伸手摸了一下涂言的眼角,然後說:「我也有私心,兔寶,我想完全標記你,我想和你一輩子。」

  涂言忘了自己是點了頭,還是說了好。

  記憶裡只有他抱著顧沉白的胳膊,任顧沉白咬住他的腺體,信息素碰撞在一起,讓兩人都喟嘆出聲,涂言因為懷了孕,完全標記使他有些暈眩,顧沉白哄了哄,他一歪頭又睡著了。

  閉眼前,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感覺:顧沉白是我的了。

  涂言把手伸到頸後,感覺到微小的刺痛,讓他清醒了一些。

  顧沉白把他摟進懷裡,握住他的手,兩人指上的對戒磕在一起,發出聲響。

  涂言看了看,驀然說:「我要公開。」

  顧沉白有些意外,「兔寶,其實——」

  「我要公開,」涂言重申,沒給顧沉白唧唧歪歪的機會,說罷還抬了抬下巴,頗有氣勢地來了句:「我會對你負責的。」

二十九

  涂言即將上的真人秀叫《新星美食家》,就是一群藝人住在一個兩層別墅裡,然後按每期主題製作美食的節目。

  涂言原本對這種節目沒什麼興趣,一是他性子淡漠,處理不好人際關係,二是他沒什麼幽默感,總是冷場,所以至今上過的真人秀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但這次他不想上也沒有辦法,有一隻小兔崽在肚子裡,劇組是去不了了,但他剛復出沒多久,也不能又無緣無由地消蹤匿跡,只能上真人秀儘量維持住話題度和粉絲黏性。

  顧沉白把他送到機場時,涂言還有點捨不得,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墨鏡一戴,嘴角一沉,又變回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明星。

  助理發來消息,說她在機場門口等他。

  顧沉白讓司機把車停在人少的地方,傍晚時分車廂裡光影交錯,顧沉白傾身過來抱住涂言,手探到涂言的衣服下襬裡,摸他的小腹。那裡還是平坦的,但因為有一個小生命的存在,多了些許蓬勃的生機,顧沉白把手貼在上面,涂言便不動了,卸了力氣倚靠在顧沉白的胸口。

  司機很有眼力地下了車,車裡很安靜,只有顧沉白在涂言耳邊的低語聲,「不要亂吃冷飲,多吃蔬菜……」

  「知道知道。」

  「晚上能不能空出時間來,和我視頻?」

  涂言抿了抿嘴唇,輕飄飄地「嗯」了一聲。

  顧沉白眼裡含著笑,把涂言故作偽裝的墨鏡摘下來,然後把他調轉了個方向壓在座椅上,親了親他的嘴,逗他:「大明星都是這麼跩的嗎?」

  「你還要幹嘛啊?」涂言抱怨著,又不自然地偏了偏頭,在陰影處對著車窗舔了下嘴唇。

  「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小兔寶,知不知道?」

  「就三天而已,被你說的好像生離死別一樣,」涂言無語地評價道:「滿腦子都是兒女私情,沒出息。」

  顧沉白作勢趴在涂言身上,「昨天還說要對我負責,今天就嫌棄我了。」

  涂言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但他知道顧沉白不會生他的氣,不過他思考片刻,還是伸出手來,拍了拍顧沉白的後背,生疏地哄道:「我很快就回來了。」

  顧沉白咬著涂言的耳垂輕笑,「嗯,我在家等你。」

  涂言心尖微麻,突然就噤了聲。

  在家等你,好好聽的四個字。

  任外面風大雨大,總有個人在那裡等你,開著床頭暈黃的小燈,幫你暖好被窩,等你歸家。

  少年時對「家」的一切幻想,如今都變成了現實。

  顧沉白的手從小腹往上移,慢慢到了涂言的胸上,指尖惡趣味地撥弄了兩下涂言的乳粒,涂言咬住嘴唇,憤憤地推顧沉白,顧沉白一邊揉他,一邊吻上去,顧沉白的右手常年拄杖,有一層粗礪的繭,磨在涂言的乳尖上,爽感和羞恥感同時達到頂峰。

  時間地點都不對,顧沉白也沒想怎麼折騰涂言,只是看他要走,又是一副絕情模樣,便有些忍不住,但他自制力一向強過普通人,沒等信息素升騰燥熱,就先鬆開了涂言,涂言被親得七葷八素,眼神都是散的,顧沉白抹了一把涂言的嘴唇,把上面不知是誰的口水都抹了個乾淨。

  涂言的理智逐漸佔據上風,他懶得惱顧沉白,只氣自己沒用,一個完全標記就把自己搞成這副依附而生的模樣,他把顧沉白的手從自己的衣服裡拉出來,惡狠狠地甩開了。

  「顧沉白,後天有雨,你別出門亂跑。」

  涂言說完之後,就戴上墨鏡和口罩,慌亂地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飛機在三個小時之後降落,他的行程不知何時暴露了,剛下飛機,就有一群粉絲圍上來,閃光燈繞了一圈,涂言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儘可能地避開那些懟臉拍的攝像機。

  有粉絲在後面大喊祁賀的名字,應該是所謂的CP飯,涂言沒法回應和反駁,只蹙了蹙眉以示不滿。

  到了節目的拍攝基地,主場嘉賓裡有一位叫陳鍇的主持人,和涂言算是熟人,涂言便被他帶著和其他的嘉賓一一打了招呼。嘉賓大多是剛選秀出道的藝人,和涂言年紀差不太多,但畢竟不是一路人,加上涂言性子冷,又算是半個前輩,一時間沒人敢上來和涂言搭話。

  涂言就默默拿起桌上的水果去洗,正洗著,陳鍇領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走過來,陳鍇先湊到涂言身邊,低聲說:「小言,這個是我們公司剛出道的孩子,是個alpha,想麻煩你幫著帶帶他,給他點鏡頭。」

  話雖簡單,但涂言一聽便知何意。

  就是要炒螢幕CP了。

  涂言搖了搖頭,「合同裡沒這項。」

  陳鍇被駁了面子,訕訕道:「嗐我跟你交個底吧,這是我遠房親戚,你就當是我私人請求可好?也不要你多勞心,就跟他多說說話就好,這小孩有點愣頭愣腦的,不會表現。」

  涂言臉色沒變,只是眼神有些冷,淡淡道:「鍇哥,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我也愛莫能助,我在綜藝裡的表現一直很差。」

  陳鍇被噎的沒話說,他知道涂言有後台,卻不想他狂妄到這個地步,見涂言一點情面都不給他,便惱火地走了。

  可惜他身後的小藝人沒看清時勢,還以為陳鍇已經幫他拉上了關係,直接走過來打招呼:「涂老師你好,我叫許家桉。」

  他又說自己是某某樂團的成員,什麼時候出道,馬上要去哪裡開演唱會,好似認識許久的老友一般熟稔,旁邊的幾個人頻頻看過來,眼神裡混雜著羨慕和不屑。

  涂言邊洗水果邊沉默地聽著,沒有搭話。

  「對了,涂老師,你之前消失半年是去哪兒了?」

  涂言把洗好的水果放進乾淨盤子裡,然後抽了張紙巾擦手,他抬了抬眼皮,隨意地答道:「去結了個婚。」

  許家桉驚得半天沒動彈,再轉頭只看到涂言頭也不回的背影,這才意識到涂言根本沒想和他親近。

三十

  等到正式的做飯鏡頭開拍前,導演請上來一位高級營養師,按照劇本,這位營養師會根據每一位嘉賓的身體狀況來制定相應的食譜,然後各個嘉賓會通過做遊戲,爭取到所需的最多的食材。

  營養師看起來年紀不大,二十三四歲的模樣,相貌美豔,是一位女性beta,她一出場,就引得四周嘩然,她很淡定地做了個自我介紹,說她叫阮南輕,然後又講了一串很唬人的頭銜還有很官方的一句「希望能夠幫大家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飲食方式」,說完之後便微笑著走到涂言身邊。

  涂言幫她拉開椅子,也衝她笑了笑。

  「你是涂言吧?」阮南輕坐下之後,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道。

  涂言點了下頭,正疑惑這營養師的名字怎麼有些耳熟時,就聽見阮南輕說:「我是顧沉白的朋友。」

  涂言一愣,這才想起來,這位營養師便是顧沉白嘴裡的那位「HT集團的三小姐」。

  阮南輕衝他笑,「怎麼,他和你提過我?」

  涂言心知顧沉白和這人只是朋友,可偏偏心頭堵得慌,就不鹹不淡地說:「提過,他還說要請你吃飯。」

  阮南輕掩嘴偷笑,「他是要請我吃飯,我免費給你定了一整年的飲食計劃,從產前到產後的身材恢復,詳細到一日三餐,這麼周到的服務還換不來他一頓飯?哦不是,該是你們兩個一起請我。」

  涂言當時有所誤會,後來顧沉白主動給他解釋了一通,現在涂言親耳聽到阮南輕的解釋,心才穩穩當當地落下來,他莞爾致意,「那是一定要請的。」

  拍到下午的時候,到了中場休息時間。

  阮南輕走過來,遞了杯蔬菜汁給涂言,「他說你不愛吃蔬菜,我特地給你選了幾種味道不討人厭的,喝起來應該不錯。」

  「謝謝。」涂言雙手接過來。

  不知為何,阮南輕一出現,他立馬覺得氣氛輕鬆許多,大概是聽到了某人的名字。

  「你們什麼時候復婚?」

  涂言臉一紅,「快了。」

  阮南輕戲謔地望向他:「這次是心甘情願的?」

  涂言沒有立即回答,反問道:「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復婚的事?他還沒說,是我自己猜出來的。」

  「哦。」

  「之前你不是不准他公開你倆的婚姻關係嘛,他就連我們這群死黨都瞞著,後來還是我們看出來不對勁,主動問他,他才說,但他怕我們誰說漏嘴了,影響你的事業,逼著我們一個個發毒誓,就差沒讓我們寫保證書了。」

  涂言覺得新鮮,阮南輕嘴裡的顧沉白好像和他看到的顧沉白不太一樣,他躊躇片刻,又問:「顧沉白以前……是什麼樣的?」

  阮南輕歪頭想了想,道:「很張揚,很意氣風發,愛玩但有原則有底線,小跟班很多的那種。」

  涂言聽得怔了怔。

  「你知道他哥吧,顧朝騁,成天板著臉,性格古怪超級不合群的,顧沉白那個時候就去哪裡都把他哥帶著,陪著他,不許別人欺負他。」

  阮南輕撩了下耳邊的頭髮,回憶道:「說的矯情一點,你可別吃醋,顧沉白真的是我十幾歲時見過的少年裡最亮眼的一個,就連缺點都是閃著光的,誰想到會突如其來一場車禍……他的腿受傷之後,他就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很成熟的大人,不愛笑也不愛鬧了,過了好幾年才慢慢找回來一點原來的樣子。」

  見涂言沒說話,阮南輕推了一下涂言的手臂,「怎麼了?」

  「沒什麼。」

  「果然和他說的一樣。」阮南輕笑道。

  「嗯?」

  「你從不肯把心裡的話說出口。」阮南輕用手指順了順頭髮,然後笑意吟吟地看著涂言。

  涂言也不惱,倒生出些坦然來,他望著手裡的蔬菜汁,輕聲說:「我只是有點遺憾,沒能參與他的青春。」

  「其實不用遺憾,你現在遇見的他,也是最好的。」

  正說著,副導演走過來,通知繼續拍攝。

  藝人們已經做好了簡單的餐後甜點,圍成一圈聊天。

  這次的話題是「初戀」。

  陳鍇看了眼台本,先唸了遍廣告詞,然後鼓噪起氣氛來,藝人們輪流聊起了自己的初戀往事。

  因為大多是選秀出道的愛豆,不敢說太多,只避重就輕地講了下學生時代的青澀心動,有幾個甚至說自己沒有過初戀,暗戀都沒有,旁邊人哄笑,他們持著清純人設,也只能漲紅著臉說確實沒有。

  等輪到涂言時,氣氛已經完全玩開了,可看到是涂言,周圍人又暗叫不好。

  他們猜,涂言肯定會撂下一句沒有,然後又擺出一副臭臉。

  可沒想到,涂言安靜了幾秒之後,竟然很認真地開口:「我的初戀是一個很好的人。」

  眾人屏息,互相交換了八卦的眼神,許家桉挑了下眉,嗤了一聲。

  阮南輕也看過去,眼神有些慍怒,她替顧沉白感到不值。

  陳鍇憑著主持人的專業素養,迅速接過話頭,問道:「哦?很好的人,這個評價很高哦。」

  「是的,他有很多很多的優點,說不完,我只能用很好來形容他。」

  「那小言你和你這位初戀現在還有聯繫嗎?」

  阮南輕緊張起來,心裡只想著別問了別問了,又想到是不是要去找顧朝騁,托關係讓人把這段剪了,別被顧沉白看見。

  涂言一手搭在桌上,把玩著木筷,他突然彎起嘴角,語出驚人道:「有啊,他現在是我丈夫。」

三十一

  「這、這、這是能播的嗎?」

  「我的天……」

  涂言的話一出口,全場都愣住了,陳鍇也顧不上控場,連忙朝導演打手勢。藝人們都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導演走上來,按著涂言的肩膀,俯身問他:「你沒開玩笑吧?這個播出去了可是大新聞啊,涂言,你可得想清楚後果。」

  一個粉絲眾多且處在事業上升期的omega演員,自爆已婚,無異於自斷後路。加上他之前的突然消失,半年沒有新作產出,外界已有頗多指責。

  說白了就是,憑藉涂言現有的實力,尚不能承受公開已婚身分所帶來的一切惡果。

  阮南輕不明就裡,還在替顧沉白高興,她朝涂言眨了眨眼睛,表示讚許。

  涂言回以微笑,然後對導演說:「我無所謂,你們想剪就剪,想留就留。」

  導演語塞,心想:好傢伙,下個月的熱搜都不用花錢買了。

  節目繼續拍攝,接近傍晚時分,阮南輕幫忙做好最後一頓晚餐,就要離開,她拍完自己的鏡頭,就踱到涂言身邊,抱怨道:「當明星真累啊,時時刻刻得端著,對著那麼多攝像機,想不裝都難。」

  涂言笑了笑,「你為什麼要來?」

  「因為好玩啊,我喜歡嘗試各種新鮮事物,我爸想讓我規規矩矩接管家族企業,我偏不讓他如意。」

  「好吧,」涂言點了點頭,片刻後又補充道:「但當明星可能不是一個好選擇。」

  「我也覺得,當明星其實是最沒意思的事,對了,我看他們一個個的都在偷偷議論你,是不是你剛剛公開已婚的事會給你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啊?」

  涂言沒否認,「應該吧。」

  「什麼影響?」

  「粉絲集體脫粉,品牌合作方解約,片約減少……大概就這些。」

  阮南輕不懂娛樂圈的事,只覺得聽起來很嚴重,她抱臂想了半天,然後湊過來,很認真地問:「花錢能解決麼?」

  涂言驀然笑了,「應該可以。」

  阮南輕拍拍涂言的肩膀,寬慰道:「那就不怕,顧沉白別的沒有,錢多的是。」

  涂言聽了有些怔忪,他朝後望了望,正好對上一個年輕藝人探究的眼神,那人見涂言轉頭,立馬看向別處。

  涂言和他們玩不到一處去,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都覺得涂言是靠幸運和漂亮臉蛋才有今天的成績的,所以他們對涂言心懷嫉妒,而涂言又不善解釋。

  不瞭解涂言的人,只知道他二十歲被大導演選中,演了《夏日少年》,小火了一把,算是在演藝圈站穩了腳跟,然後連著拍了些戲,雖然戲份不多,只當是積累經驗,厚積薄發。去年他還拿了人生中第一座滿含金量的最佳新人獎還有最佳男主角的提名,粉絲數量翻了一番,事業正值頂峰。

  所有人都說他順風順水,只有涂言自己知道其中酸楚,但他以前沒覺得自己辛苦,也沒想過借他父親的勢,花錢給自己鋪路。

  他每一步都是自己咬著牙走過來的。

  可惜別人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涂言不在乎,只要那個人相信就夠了。

  「我之前一直不懂,為什麼顧沉白會喜歡你,當然,那個時候我對你瞭解不多,只知道你很高冷,和那些討好賣乖的omega小明星不同,我當時覺得好奇怪,顧沉白怎麼會喜歡這樣性格的人呢?」

  涂言生出些緊張來,手不自覺地攥了下衣角。

  「現在我知道了,你們倆不僅很配,而且是天生一對,」阮南輕雙手合在一起,感嘆道:「其實你內心沒有外表這麼高冷對吧?你還是很依賴顧沉白的。」

  「顧沉白受傷之後,我們都覺得好可惜,都很同情他,但他是個很驕傲的人,他不希望別人覺得他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他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是殘疾,只是他的父母還有我們這群朋友當時都用錯了方法,只顧著一味地關心他,鼓勵他,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他需要的是我們用平常的眼光看待他。」

  「可能只有你做到了,你對他的依賴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他那種渴求被人需要的心理。」

  涂言聽得入了神,一時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前全都化成了虛無,他在虛無中找不到駐足點,正要驚慌大喊時,一人拄著黑金色手杖緩緩走過來,涂言的世界一下子就平靜了。那人的輪廓漸漸清晰,抬眸望向涂言時笑了笑,四周就迎來春天,開出漫山遍野的花來。

  晚上,涂言好不容易結束第一天的拍攝,檢查完房間裡的所有攝像頭都被關閉之後,才躺到床上,捧起手機。

  顧沉白還沒給他發來視頻邀請。

  涂言有些不開心。

  他的手指就放在屏幕旁邊,猶豫了十分鐘,都沒點下去。

  「小兔崽,你爸爸是不是把我忘了?」

  涂言嘟囔了一句,正要氣惱地甩開手機時,手機突然發出了視頻邀請的鈴聲。

  涂言心一顫,嚥了嚥口水,手比腦快地按下綠鍵。

  顧沉白的臉出現在屏幕裡時,涂言突然覺得一天的勞累都煙消雲散了。

  「兔寶,你是不是在等我打給你?」

  涂言哼了一聲,「想的美,我都要睡了。」

  顧沉白看著他,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

三十二

  涂言說出那句話時並不是特地為了公開,他原本打算找個時間發條微博宣佈自己已婚的消息。只是當時他坐在那裡,聽到初戀兩個字,繼而想到顧沉白,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說了句驚天酸話出來。

  涂言也知道節目組的人現在一定都在瘋狂討論他的八卦,他們看他的眼神都變了,有人在猜他的結婚對象是誰,有人暗自竊喜,說他即將涼涼。

  涂言懶得去管。

  涂言對別人,向來不屑於藏著掖著或費力討好。

  說就說了,他不後悔。

  只是……此刻看到顧沉白,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有多荒唐,像有一簇煙花在腦中炸開,他突覺手腳冰涼,猛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另一隻手則無措地握緊了手機。

  怎麼辦?要是被顧沉白看到了怎麼辦?

  他會笑話他的,會一直抓著初戀這個把柄逗他。

  以後他就不能在顧沉白面前裝腔作勢了。

  齊瀾說過,在感情裡一定不能有弱點,今天多愛幾分,離開時就要多痛苦幾分。

  涂言雖看不上他母親的愛情經驗,但他自己的感情經歷實在是一張可憐的白紙,統共就寫了顧沉白一人的名字,沒人教他怎麼去愛,他只能告訴自己,小心一點總沒有錯的。

  可現在是他自己捅破了窗戶紙。

  顧沉白就要知道他的秘密了。

  怎麼辦啊?

  於是電話那端的顧沉白,就眼睜睜看著屏幕裡的小臉先是一陣煞白,然後變成淺紅,接著五官皺到一起,最後變成一隻熟透的蝦。

  「……」顧沉白靜了片刻,盯著涂言失神的眼,聲音低啞地問他:「兔寶,你在幹嘛?」

  涂言被拽回現實,視線剛對焦就撞上顧沉白意味深長的眼神,他疑惑地看了一下左下角的小框,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模樣。

  蜷縮在被子裡,紅著臉,嘴唇微張,另一隻手不知所蹤。

  涂言臉更紅了,瞬間反應過來,「我沒有!你、你別瞎想!」

  顧沉白笑意更深:「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

  涂言百口莫辯,氣惱地對著手機吼:「你——顧沉白你耍流氓!」

  「我哪裡耍流氓了?這種事不是很正常麼?和老公打電話的時候起反應,有什麼好害羞的,」顧沉白說得理所當然,臉不紅心不跳,好似生理課老師,循循善誘道:「再說了,我們剛剛做了完全標記,你又懷著寶寶,本來就需要我陪在你身邊。」

  涂言欲哭無淚,一臉怨恨地看著顧沉白,都沒注意到顧沉白話裡夾帶的私貨。

  「我說了沒有就沒有。」涂言一字一頓道。

  他平生最恨被別人冤枉,他一把掀開被子,把鏡頭對準自己的下身,睡褲穿得整整齊齊,連線繩都沒有拉開,「看到沒有?」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剛剛趁著我說話,偷偷穿好的?」

  涂言氣得心梗,「你還要怎樣?」

  顧沉白還故意戲弄他:「褲子脫了,我要檢查裡面。」

  顧沉白平日裡是最穩重溫柔的,偶爾在床上使些壞,涂言都要受不了,他哪裡見過這樣流氓腔調的顧沉白,一時愣住。

  不脫不能自證,脫了又是自投羅網。

  涂言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應對,很快就紅了眼圈。

  顧沉白知道自己玩過了火,連忙見好就收,哄道:「我錯了,兔寶,是我冤枉你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涂言直接把視頻掛了。

  他抹了一把不爭氣的眼淚,生平第一次被人兩句話給欺負哭了。

  顧沉白不放心,又打電話過來,涂言也不接,氣呼呼地捲好被子抱著睡覺了,臨閉眼時還抽了抽鼻子,對肚子裡的小兔崽認真地說:「我們不要他了,我一個人養你。」

  ……

  涂言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的,他煩躁地從夢裡掙扎起來,睡眼惺忪,伸長了胳膊拿起手機,原來是經紀人打來的。

  「喂——」

  「小言,你已婚的事情被人爆出來了!」

  涂言倏然清醒,經紀人在那頭飛快地說:「你昨天在節目裡說自己已婚的事情被人拍下來了,沒經過節目組同意就發到了網上,現在全網都在討論你的事。」

  涂言聽著聽著慢慢冷靜下來,「現在形勢怎麼樣?」

  經紀人頓了頓,為難道:「粉絲數掉了幾十萬,還有很多粉絲鬧著要你公開道歉,說你立男友人設欺騙他們感情。」

  涂言內心波瀾無驚,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祁賀的經紀人剛剛給我打電話,跟我說怕祁賀被你拖累,要提前解綁……操!粉絲又少了五萬多!」

  涂言聽電話那頭跟打仗似的,不免有些愧疚於自己的衝動。

  「我現在就怕華晟會和你解約,這個大的代言可不能丟。」

  「不會的。」

  「嗯?怎麼不會?現在這些品牌方只看微博數據來判斷你商業價值的。」

  涂言剛要說話,經紀人就打斷了他:「欸你先錄你的節目,我往你那邊趕了,有什麼事等我到那邊再說。」

三十三

  涂言很快就猜出來是誰搞的鬼。

  如果他自爆已婚的片段如期播出,節目組一定能借勢獲得最大的話題量和關注度,高興還來不及,所以節目組沒有必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因此問題只能出在嘉賓裡,嘉賓雖不只一個,但誰對他的敵意最大,誰就一定是那個偷偷曝光的人。

  涂言並不工於心計,他猜到了,也敢肯定,便直接去找許家桉。

  許家桉此時正坐在化妝間裡等化妝師,一抬頭看見涂言來了,神色立馬變得不自然起來,他起身打招呼:「涂、涂老師。」

  「不用喊老師,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許家桉不解其意,硬著頭皮搭腔:「但您是前輩。」

  「前輩也算不上,我入行還不到四年,」涂言抽了張椅子坐下,從化妝鏡裡看許家桉,漠然問道:「怎麼,你很羨慕我?」

  「沒有——」

  「那就是嫉妒我了?」

  許家桉漲紅了臉,「你什麼意思?」

  涂言置若罔聞,冷聲道:「不羨慕也不嫉妒,那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什麼時候害你了?你不要血口噴人。」

  涂言站起來,朝許家桉走過去,「昨天陳鍇想要幫你和我拉上關係,我沒有答應,這事讓你很丟臉,可能還被周圍人笑話了,所以你懷恨在心,偷了攝影組的素材發到網上,還找了水軍大面積地黑我,我沒有說錯吧?」

  許家桉瞳孔放大,強行鎮定下來,壓低聲音說道:「你有什麼證據?」

  「我遲早會找到證據,比如監控。」

  許家桉似乎鬆了口氣,笑容漸深,「看來您還沒有證據。」

  涂言突然衝上去揪住了許家桉的領子,猛地把他按在化妝鏡上,梳妝台上的東西散落一地,涂言狠戾道:「你別得意,今天我受到的一切損失,改天一定加倍奉還給你。」

  「涂老師,您做得到嗎?您現在已經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為了黑我,特意雇水軍造謠有女粉絲因我自殺,你夠狠,我和你究竟有多大的仇?」

  「是你先看不起人的!」許家桉到底是alpha,使了力氣把涂言推開,「你憑什麼看不起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靠什麼爬上來的。」

  許家桉整理好衣領,看著涂言,輕蔑道:「你平白無故消失半年,一復出就能接到華晟的代言,誰看不出來裡面有名堂?說我狠,你比我還狠,為了資源不惜委身於一個殘廢。」

  涂言瞇起眼睛,「你說什麼?」

  許家桉放聲大笑,「我聽說顧家二少是個又醜又瘸的殘廢,他活還好嗎?是不是得你坐上來自己動啊?」

  涂言一拳砸在許家桉的鼻樑上。

  涂言還要衝上去的時候,門被人打開,化妝師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見狀立馬湧進來,把涂言和許家桉分開,許家桉流了鼻血,仰著頭敷濕紙巾,他又怕涂言說漏嘴,狀若無事地擺擺手,只說是鬧著玩的。

  經紀人到的時候,涂言正坐在自己的化妝間裡,任造型師給他噴髮膠。

  「你怎麼跟許家桉又打了一架?他最近還挺火的,可別又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我現在懷疑這個節目組裡有人想害你,」經紀人焦頭爛額,握著手機緊張道:「我現在就生怕接到華晟的電話,萬一他們跟你解約,那就真的麻煩了。」

  涂言頓了頓,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就在這時,門被人敲響,工作人員探頭進來,問涂言:「涂老師,華晟的顧總找您。」

  經紀人嚇得魂都沒了,「說曹操曹操到,完了,真的完了。」

  涂言無奈地按住經紀人的肩膀,「你放心,我說不會就不會的。」

  經紀人把他拉住,「小言,你可別衝動啊!和金主一定要好好說話。」

  涂言開門走出去,看到顧沉白坐在會客室長形沙發的正中央,導演副導演還有監製圍了一圈,哈著腰一臉討好地跟他說話。

  顧沉白好似有心靈感應,涂言剛走到門口,他便抬起頭來,遠遠地朝他微笑。

  涂言走過去,導演主動起身給他讓開道。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他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可涂言偏偏聽懂了,回答道:「許家桉。」

  顧沉白斂起臉上的笑意,轉頭望向導演,「您知道該怎麼做。」

  他語氣很淡,連聲調都沒什麼起伏,卻給人一種不可忤逆的壓迫感。

  導演訕笑著說:「知道知道。」

三十四

  許家桉此時正在拍攝他的單人宣傳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還是陳鍇急匆匆趕過去,二話沒說先把他拉到無人處,橫眉豎眼地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涂言的事真是你洩露出去的?你他媽不想活了是不是?」

  許家桉生怕被周圍人聽見,連忙朝陳鍇使眼色,「你聲音小一點行不行?要是被人聽見我就完了。」

  「你已經完了,」陳鍇冷笑,手習慣性地要去拿菸,臨到褲邊又忍住,他嘆了口氣,告訴許家桉:「華晟的顧總來了。」

  「誰?」

  「華晟集團的顧沉白。」

  許家桉還沒有反應過來,陳鍇斜睨他一眼,「顧二少。」

  許家桉的瞳孔猝然放大,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難以置信道:「他不是、不是,他來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來處置你,你把涂言害成這樣子,人家能不來找你算帳?這樣,你先跟我過去,向涂言道個歉,然後主動承擔起錯誤,想辦法把昨晚這事壓下去。」

  「操!我不去。」

  許家桉是陳鍇的表弟,長著一副好皮囊,從出道起就沒費多大的勁,加上還沒到二十歲,正是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他一聽陳鍇的話,立馬臉色突變,甩開陳鍇的手就要往回走。

  陳鍇把他扯住,氣得火冒三丈,「你他媽是真傻還是假傻?還拍個屁啊!節目組已經要和你解約了你知不知道?顧總這次親自過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從今以後都別想在娛樂圈裡混了!」

  許家桉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嚇得臉色刷白,囁嚅道:「他應該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涂言出頭的吧?涂言都結婚了,要是被別人知道涂言和他的地下關係,豈不是對涂言——」

  陳鍇越聽越不對,打斷他:「你在說什麼?什麼地下關係?」

  許家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拉住陳鍇,低聲道:「哥,你知不知道涂言其實是顧二少的情人,我猜他結婚的事情也是編出來掩人耳目的,要不,我們把這個事情也曝光出去,或者、或者用來要挾他們!他不仁我不義,大不了同歸於盡。」

  「你有病吧?」陳鍇看著許家桉,像看一個無藥可救的傻子,「人家是正兒八經領了證的夫妻。」

  「什麼?」

  「涂言和顧二少,已經結婚半年多了,」陳鍇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懶得再管許家桉的糟心事,「你收起你那些無聊的小算盤吧,顧家已經出手了,你已經沒有活路可以走了。」

  許家桉整個人都像被抽了魂,陳鍇再說什麼他都聽不見了,等到被陳鍇拽到顧沉白所在的會客室時,正準備敲門,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秘書模樣的人,面無表情道:「不好意思,顧總在休息,不想被人打擾。」

  許家桉從半開的門裡看到涂言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他身邊坐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五官英俊,氣質卓然,腿邊擺著一支精緻的黑金色手杖,那人側著臉傾身同涂言說話,涂言似是沒答,那人也不惱,笑著把涂言的手拉到唇邊覆了一個吻。

  就在秘書說完話,即將把門關上時,許家桉看到那個男人抬起頭,眉間的繾綣化作冷意,遙遙地朝許家桉望過來,只一眼,許家桉便如墜寒潭。

  許家桉突然就明白了陳鍇那句「顧家一出手,你就已經沒有活路可以走了」是什麼意思。

  ……

  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

  涂言已婚消息曝光後的第十個小時,話題度絲毫沒有減弱,大家的目光漸漸從「涂言塌房」、「脫粉回踩」轉向另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那就「涂言的丈夫究竟是誰」。

  涂言一直是少有的走高冷路線的omega演員,他會在這麼年輕的時候結婚已經讓許多人大跌眼鏡,這位不公開的結婚對象就顯得更加神秘。

  有很多人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是祁賀,但祁賀的經紀人很快出來發了條個人微博,表示祁賀一直是單身,以作回應。

  網友吵得更凶,吃瓜的吃瓜,撕逼的撕逼,對家也下場攪和。

  經紀人捧著不停振動的手機,完全失了主意,她還沒處理過這麼嚴重的突發事件,她一邊關注著微博戰況,一邊還要憂心涂言和顧沉白的談話情況。

  涂言脾氣和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經紀人惴惴不安地想:他可千萬別惹惱金主啊!

  想著想著還是放心不下,經紀人在化妝間裡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結果還沒走到會客室,就聽見裡面傳來涂言的喊聲,「顧沉白你給我滾出去!」

  經紀人如遭雷擊,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衝上去一把抓住門把,推開門,一句「顧總對不起」還沒說出口,她就愣在了當場。

  這個眼角紅紅,衣衫不整,兩手抵在身上人胸口,毫無推阻之力的小omega,真的是那個傲睨萬物的暴力少年涂言嗎?

三十五

  當場記跑來告訴導演「華晟的顧總在門口」時,導演是懵逼的。

  當他聽到顧沉白淡定地說出「我是涂言的丈夫」時,導演的笑容瞬間凝滯在嘴邊。

  當顧沉白的秘書把整理好的材料擺到導演面前,告訴他「經查證,昨天洩密的事是你節目組裡的人幹的,顧總很生氣,後果你自己掂量」時,導演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副導演,副導演告訴監製,監製又告訴陳鍇,幾個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導演掐了菸頭,無奈道:「我以前只知道涂言他爸有錢,誰想他老公更有錢,你說這樣的人為什麼要來逐夢演藝圈呢?」

  陳鍇是最兩頭為難的一個,他望著導演瑟瑟發抖,「那小桉——」

  「讓他滾吧,他不滾,我就得滾了。」

  導演三年前給華晟拍過企業宣傳紀錄片,對顧家的幾位有過瞭解,他知道顧家老爺子身體不好,早早退居二線,顧朝騁雖是名義上的一把手,但萬事都需由這位不露面的顧二少過目。外人皆知顧朝騁是商界的冷面羅剎,殊不知得罪他都不能得罪顧沉白。

  即使顧沉白看上去溫文爾雅,舉止也很低調,但和他接觸過的人才會知道他的厲害。顧沉白向來不打沒準備的仗,他只要開了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當導演看到秘書遞來的材料後面附著的,是《新星美食家》的收視率報告時,他就懂了顧沉白的意思。

  這事不解決,節目就別播了。

  於是他畢恭畢敬地從會客室裡退出來,一轉身就撥通了涂言經紀公司的電話,商議著如何壓下現在網絡上所有不利輿論的方法。

  他在這頭急得焦頭爛額,顧沉白卻在房間裡悠哉游哉地逗兔子。

  ……

  「想沒想我?」顧沉白攬住涂言的肩膀,把他抱進懷裡。

  涂言掙扎,沒掙開,於是低著頭不說話。

  「兔寶,受委屈了是不是?」

  涂言本來沒覺得委屈,許家桉的小人行徑沒讓他覺得委屈,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也沒讓他覺得委屈,可顧沉白輕輕的一句話,卻讓他忍不住鼻頭發酸,咬緊了後槽牙。

  顧沉白捧著他的臉,逼他同自己對視,「有我在呢,不怕。」

  「我沒有怕。」涂言憤憤然。

  「我知道,我的兔寶從來都是最勇敢的,」顧沉白把他揉進懷裡,摸著他的後頸,親了親他的髮頂,柔聲道:「他一個人走到今天,吃了很多苦,承受了很多不公,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

  涂言把臉埋在顧沉白的肩頭,幾滴眼淚無聲無息地在顧沉白的西裝上暈開。

  顧沉白把他抱緊了,低聲道:「我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委屈了。」

  涂言把眼淚蹭乾淨,從顧沉白的懷抱裡掙出來,道:「這是我在這個圈子裡就必須要承受的,不關你的事。」

  「其實……」顧沉白頓了頓:「兔寶,其實你不必這麼早公開的,你現在還年輕,已婚這個身分會給你的演藝事業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涂言還沒聽完,就詫然地望向顧沉白,「你什麼意思?你不希望我公開?」

  「我只是心疼你。」

  涂言本來還在為他的公開告白而感到羞恥,怕顧沉白抓著這個把柄不放,拿他尋開心,他想過無數種顧沉白逗他的方法,可萬萬沒想到,顧沉白卻只冷靜地來了一句「你不該這麼早公開的」。

  「所以你還想秘密結婚,然後再秘密離婚?也是,這樣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了,我不用被罵,你也不用千里迢迢跑過來給我善後。」

  涂言說完就要走,但還沒起身就被拉住,接著一陣天旋地轉,他就被壓在了沙發上,顧沉白覆在他身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沒給他那張嘴再次發刀子的機會,直接吻了上去。

  涂言起先還手腳並用地反抗,但親著親著就軟了身子,連呼吸都被剝奪了,只能在顧沉白的掌控下,小口小口地喘息,他一邊嗚咽,一邊瞪顧沉白,顧沉白鬆開他,戲謔道:「兔寶,我不提初戀的事,已經很讓著你了,你最好不要和我鬧。」

  涂言的臉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爆紅,從脖子紅到耳根。

  顧沉白越看越覺得可愛,解了涂言胸口的兩顆鈕釦,低頭吻了上去。

  涂言果然不掙扎了,一臉悲憤地躺在顧沉白身下任他欺負。

  只是後來顧沉白變本加厲,要解開第三顆鈕釦,還說要替小兔崽檢測一下將來的食品質量時,他才羞惱地把顧沉白推開,大吼著讓他滾。

  就在顧沉白厚著臉皮還要俯下身親他時,門被轟然推開,經紀人小姐神色慌張地站在門口,一句「顧總對不起」說了一半,就淹沒在喉嚨裡了。

  場面安靜了足足五秒。

  涂言在心裡罵了句髒話,連忙推開顧沉白坐起來,急匆匆地繫好鈕釦,把經紀人拉出去,跟她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什麼?」經紀人聽了之後,依然難以置信,卡殼道:「顧、顧沉白就是你老公?」

  涂言覺得老公這個詞有點羞於啟齒,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經紀人終於明白為什麼涂言一點都不擔心華晟廣告代言的事情了。

  好傢伙,原來是自家產業。

  經紀人聽完之後還覺得雲裡霧裡,一直到坐上顧沉白的車回酒店的路上都沒緩過來。

  顧沉白和涂言坐在後排,顧沉白看了一眼前排的經紀人,主動道:「不好意思,是我們沒有提前告訴你。」

  經紀人連忙擺手,「沒事沒事,這是你們的私事。」

  「涂言這些年多虧你關照了。」

  經紀人笑得尷尬,心想涂言也沒讓她關照過啊,涂言這人向來拒人於千里之外,連結婚懷孕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她,談何關照。

  「我能力不夠,真的沒幫過涂言什麼忙,昨天的事我也沒處理好,還是涂言去找那個叫許家桉的,打了一架,我才知道是節目組裡的人搞的鬼。」

  涂言正靠著座椅補覺,聽完經紀人的話,一時覺得哪裡不對,他心一抖,忽然又隱隱覺得身邊氣溫低了幾度,他睜開眼,向右邊望去。

  顧沉白微瞇起眼睛,面色不善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還打了一架?」

三十六

  酒店的房門咣噹一聲被關上,涂言跟著抖了一下。他用餘光暼顧沉白的神情,看到他眉頭緊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似是強忍著怒火。

  涂言自知理虧,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又沒受傷。」

  顧沉白竟然沒搭理他,略過他徑直往臥房走。

  涂言沒見過顧沉白對他生氣的樣子,一時慌張起來,無措地跟上去,把口袋裡的錄音筆拿給顧沉白看,為自己辯解:「我不是要去跟他打架,我就是想從他嘴裡套話,留作證據用,而且、而且我也沒有真動手,就是嚇唬他,推了他兩把。」

  顧沉白脫了西裝外套,放在床尾,然後鬆了鬆領帶,轉身對涂言說:「這不是你能懷著孕和人打架的理由。」

  涂言語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顧沉白是真的生氣了。

  可顧沉白憑什麼生氣?涂言是為了他才打的架。許家桉用那麼難聽的話羞辱顧沉白,涂言怎麼可以忍?他沒把他打死都是好的。

  他為了顧沉白出頭,顧沉白卻嫌他衝動莽撞。

  涂言一陣委屈,看著顧沉白冷冽的側臉,怨怨地想:顧沉白現在滿心滿眼都只有小兔崽,只擔心小兔崽的安全,也不問問他有沒有受傷。果然,有了小兔崽之後,他就不是顧沉白最愛的人了。

  「一個月前你剛跟人動了手,在酒吧那種地方打掉了抑制貼,撞出來的瘀青才消下去,你又跑去跟人打架,」顧沉白眼睛裡全是無奈,對涂言無計可施,「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別說的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怕我傷害到你的寶貝嗎?你放心好了,底下這幾個月我一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盡心盡職地把他生下來交給你,可以嗎?夠嗎?」涂言紅著眼,朝顧沉白吼道。

  顧沉白被吼得直愣神,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涂言就衝進衛生間,咣噹一下把門摔上。

  小傢伙的脾氣真是一天比一天見長。

  顧沉白哪裡會真的和涂言生氣,不過是為了讓他長長記性,現在效果達到,便見好就收,拄著手杖走到衛生間,敲了敲門,喊他「兔寶」。

  涂言在裡面喊:「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我走去哪兒啊?」顧沉白輕笑。

  「跟我沒關係!」涂言的聲音裡摻著哭腔,他把蓮蓬頭打開,企圖用水聲掩蓋。

  顧沉白許久沒有再開口,他站在衛生間門口,等了幾分鐘,然後握住銅製門把,動作極輕地打開了門。

  涂言正背著門站在盥洗台前,他低著頭,沒有注意到顧沉白的到來。

  顧沉白走近了一些,便聽到涂言委屈巴巴的自言自語。

  「……小兔崽,你出生之後不要跟我搶顧沉白好不好?不要讓他更喜歡你……」涂言半天才想好措辭,惡狠狠地摸著肚子說:「不然我一定把你扔掉。」

  顧沉白的心都要融化了,他走上去從後面環住涂言的腰,把他攬進懷裡。涂言被嚇得差點腿軟,連掙扎都忘了掙扎,一抬頭就看到顧沉白笑意晏晏的眼。

  「誰准你謀害我的小兔崽?」

  涂言眼圈更紅了,他覺得自己一遇到顧沉白,就變成一個沒法控制情緒的大麻煩,他總是哭,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哭。

  齊瀾把他丟下一個人出國、涂飛宏為了一個項目把他的生日忘的一乾二淨時,他都沒有哭。可他在顧沉白面前動不動就哭,一點出息都沒有。

  「你是不是因為我懷孕了,才和我復婚的?」

  顧沉白失笑,「這話又是哪兒來的?」

  涂言捂著臉哭,半天才把真心話說出來:「那你為什麼都不問問我有沒有受傷,疼不疼?」

  這是涂言第一次對顧沉白示弱,放下自我防備的保護殼,沒有再說刺傷人的話,哭得像個要糖吃的小朋友。

  顧沉白把他轉過來摟進懷裡,哄道:「是我錯了,我不好,可是兔寶,事到如今,你還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嗎?」

  顧沉白只簡單問了涂言一句,涂言就停止抽泣,可憐兮兮地盯著顧沉白,半晌又低下頭,把糊了一臉的眼淚全蹭在顧沉白的胸口。

  這個問題是不需要回答的。

  「兔寶有沒有受傷?」顧沉白握住他的手,舉到眼前,一邊檢查一邊問:「他有沒有打到你?」

  涂言搖頭,悶悶道:「我不會讓他打到我的。」

  「這麼厲害?」

  「因為、因為我是媽媽了。」

  顧沉白怔了怔,然後把涂言的臉從懷裡撈出來,捏住他的下巴和他對視,笑道:「你再說一遍?」

  涂言抿緊嘴巴,誓死不從。

  顧沉白把手伸進涂言的褲邊,擠進飽滿的臀縫,準確地找到隱秘處,他低頭在涂言的耳邊說:「兔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涂言被顧沉白拎到盥洗台上,褲子脫了一半堆在小腿上,背後是碩大冰涼的鏡子,顧沉白揭開抑制貼,alpha的信息素瞬間在衛生間裡擴散開來,涂言逃也逃不掉,身體像被泡進糖水裡,又漲又軟,手腳都沒有力氣,只能抬起屁股敞著腿,任顧沉白的手指進出。

  顧沉白的手指修長有力,從穴口捅進去,在涂言的腸壁上反覆輾轉,不多時又加進一根,三隻手指同時搗進去的時候,涂言已經徹底沒有力氣了,半個身子倒在鏡面上,腰不停地發顫,穴口裡不斷湧出水來,把每一寸乾澀都濕潤鋪平。

  顧沉白把旁邊的蓮蓬頭關了,衛生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他指間的噗哧水聲,還有涂言小小的呻吟聲。

  「嗯……嗯……不要了……」

  涂言身上只剩一件僅能蔽體的上衣,還被扯得只剩一粒鈕釦負隅頑抗。反觀顧沉白,襯衫西褲整整齊齊,絲毫不亂,涂言氣惱不過,要去踹顧沉白,卻不想惹得顧沉白直接按上了他的敏感點,輕揉慢捻,涂言身體一僵,然後就不能自控地尖叫出聲,下一秒,他就射了出來,一半沾在顧沉白的襯衫上。

  顧沉白笑了笑,取了旁邊的紙巾擦了下手,然後胳膊一攬,把涂言抱下來,又哄著神志不清的他:「兔寶,去床上。」

  涂言剛爬上床,還沒來得及躺下,就被顧沉白托起屁股頂了進去。

  「顧沉白!」

  被罵的人毫無悔意,仗著自己腿不好,整個人都壓在涂言身上,性器也頂到最深處,顧沉白動了動腰,和涂言的生殖腔打了個招呼。

  涂言登時睜大了眼,他知道顧沉白不會進去,況且孕期的生殖腔也不會開啟,可他還是本能地感到驚慌,抓緊了被子,哭著求顧沉白,「不行,不行……」

  「怎麼辦?」顧沉白低頭咬了咬涂言的耳朵,「我想見見我的小兔崽。」

  「不行,求你了,不能進,」涂言腦袋全空了,完全忘了生理課老師教的基本常識,在顧沉白趁人之危的胡謅下連聲哀求,「不能進的……嗚嗚求你了。」

  「光這樣求可不行啊。」顧沉白抹掉涂言臉上的眼淚,親了親他的嘴,「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

  涂言眼淚汪汪地答:「兔寶。」

  「兔寶是誰?」

  涂言不肯說,顧沉白就把性器抽出來一半,然後猛地頂進去,涂言感覺自己被頂得就要撞上床頭了,他連忙喊:「顧沉白,顧沉白的老婆。」

  顧沉白笑意漸深,明知故問道:「兔寶,你的初戀是誰啊?」

  涂言的腿被顧沉白折起來壓著,他覺得自己像蒸籠裡五花大綁的螃蟹,沒有半點活路,他抽了抽鼻子,小聲說:「是你。」

  「真的沒有喜歡過別人麼?」

  「沒有。」

  顧沉白抱起他,含住他的唇,放棄克制和隱忍,發了瘋似的吻他,他抵在涂言的生殖腔腔口一次一次地射精,涂言就跟著他顫抖顫慄,交頸相擁。

  顧沉白做了幾次,涂言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最後什麼都射不出來了,連尿都尿不出來,光著身子站在馬桶邊,扶著自己的小兄弟欲哭無淚。

  顧沉白披了件浴袍,慢悠悠走過來,一臉無辜地摟住他,「兔寶這是怎麼了?」

  涂言扭著腰想掙開他。

  顧沉白笑著說:「我幫你,乖,我幫你揉揉。」

  他用右手握住涂言的小陰莖,掌心的硬繭蹭著,惹得涂言瞬間輕哼出聲,顧沉白一下一下幫他擼著,正要萌生出些許尿意時,顧沉白又從後面頂了進來。

  涂言跪在馬桶圈上,兩手撐著瓷磚牆,虛弱道:「顧沉白,你等著。」

  顧沉白很誠懇地道了歉,然後頂得更凶。

  最後涂言被顧沉白洗乾淨身子,拉上床蓋好被子,摟進懷裡的時候,他的靈魂已經完全和身體脫離了,腦海裡只有一個疑問:他和顧沉白到底哪個是殘疾人。

三十七

  骨頭像散了架,腰也直不起來。

  涂言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但沒有成功,他用無力的雙腿踹了幾下空氣,低罵道:「死顧沉白!衣冠!禽獸!」

  顧沉白剛走到臥室門口,便聽到這番凶罵,於是停下腳步,倚在門框上,興趣盎然地觀看床上的小兔子表演完一整套蹬腿打滾,然後微笑著說:「謝謝誇獎。」

  涂言嚇得一激靈,條件反射地蜷成一團,拉過被子把自己蒙上。

  顧沉白笑意更甚,拄著手杖走到床邊,伸手拍了拍涂言的屁股,「吃早飯了。」

  涂言後悔於自己下意識的慫,於是又故作坦然地緩緩掀開被子,面無表情地瞥了顧沉白一眼,「幾點了?」

  「九點半。」

  「……」

  他們昨晚是七點回到酒店的。

  涂言望著顧沉白的手杖,暗暗思忖:這人要是腿沒受傷,我今天還能活著醒過來嗎?

  他木然地拉開被子要下床,忽覺一陣冷意,低頭一看,才知自己身上就一條內褲,他連忙又縮回被子,抬起眼皮盯著顧沉白。

  顧沉白笑了笑,走到衣櫥邊給他拿了一套家居服,但是涂言搖搖頭,「不要這個,拿那件高領毛衣,我今天要出門。」

  「去哪兒?」

  「去公司,處理一下昨天的事。」

  顧沉白取下那件煙藍色的高領毛衣,送到涂言手裡,問他:「兔寶,你想怎麼處理?」

  「就拍個VCR,正式公開唄。」

  顧沉白拉住涂言要穿衣的手,低語道:「因為我,你已經掉了很多粉絲,會後悔嗎?」

  涂言認真地說:「我從來沒有立過什麼男友人設,也沒說過我不會結婚生子,她們喜歡的只是她們腦補出來的那個我,我沒有必要為她們的想像負責,再說了,我不是靠粉絲捧著才走到今天的,所以她們來去自由,我無所謂。」

  他沒有直接回答顧沉白的問題,但句句都是「不後悔」,顧沉白知道他的小兔子雖然嘴硬,但心軟得要命。

  他揉了揉涂言的手心然後放開,笑著親他的眉心,說:「我給你買了好幾樣早點,都是你愛吃的。」

  涂言哼哼兩聲,權當回應。

  顧沉白要起身的時候,涂言拉住他,「那個——」

  「怎麼了?」

  涂言躊躇了幾秒,然後還是問出了口,「顧沉白,你為什麼一直不公開自己的身分啊?別說媒體了,就連圈子裡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他們還以訛傳訛,把你說得特別不好。」

  顧沉白眼裡的笑意淡了些,涂言心裡咯噔一下,以為自己越了界,問了一個冒犯的問題,正要解釋的時候,顧沉白緩緩道:「沒什麼原因,只是不想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也不想被人說好可惜。」

  涂言咬了下嘴唇,沒說話。

  「其實我沒覺得自己可惜,但每個見到我的人都這樣說,我聽膩了,覺得煩。」

  顧沉白笑了笑,有些玩世不恭,讓涂言覺得隱約看到了阮南輕口中的那個張揚少年。

  「所以不怎麼想見人,也不想被人看見,而且保持神秘也有好處,在公司裡比較有威懾力。」

  涂言點頭,「我知道了。」

  「但是兔寶,如果你需要我公開身分,我也願意的,畢竟……比起能從兔寶嘴裡聽到『我的老公是顧沉白』這樣的話,被人議論幾句又算得了什麼呢?」

  涂言紅著臉甩開顧沉白的手,把高領毛衣穿好,趿上拖鞋就衝進了衛生間。

  涂言吃完早飯,就去公司和經紀人商議公開的事情,幾個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拍好一支像樣的短片。內容就是涂言坐在鏡頭前,回答屏幕上顯示的問題,比如自爆已婚是否為真,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以及結婚多久了,為什麼之前沒有公開。

  最後一個問題,結婚對象是誰。

  涂言愣怔了幾秒,然後抬起頭對著鏡頭說:「我先生是圈外人士,不想公開身分,我也不希望他被人打擾,謝謝大家。」

  「可以了嗎?」涂言問經紀人。

  經紀人呆了呆,比了個「OK」,然後感嘆道:「小言,我覺得你成熟了。」

  涂言笑了笑,「謝謝。」

  「還柔和了,」小助理補充道,「好像突然變得溫柔很多呢。」

  涂言摸了摸肚子,心想:都怪你,我一點都不酷了。

三十八

  涂言的公開視頻通過涂言的個人微博發出的十分鐘內,就迅速登上了微博熱搜第一名。

  【我去,涂言是真的勇!】

  【英年早婚omega,我心碎了】

  【跟粉絲一句解釋都沒有嗎???突然消失半年就不說了,復出的時候粉絲熬夜控評氪金打榜,買代言產品,一句怨言都沒有,就是想陪你繼續走花路,結果你就這麼輕飄飄來個已婚,是不是太不把粉絲當回事了?】

  【姐妹頂!!前排的祝福全是買的水軍,真特麼噁心】

  【退款退款!後援會解散吧】

  【脫粉不回踩,是我對你最後的愛。】

  【拜了您嘞,下一個更乖】

  【粉絲戾氣好重,涂言又不是愛豆,憑什麼不能結婚啊?】

  【塗塗加油!】

  【不懂,既然已經結婚了,復出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捆綁祁賀?】

  【樓上的,勿cue祁賀】

  【祁賀是你爹嗎?這麼孝順天天掛嘴邊?】

  【……塗塗你才二十三吶!媽媽不允許你結婚!!】

  【等等,為什麼沒人關心塗塗的丈夫是誰?是誰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我也想知道!】

  【+1】

  【我聽說好像是豪門呢……】

  ……

  涂言關了手機,閉上眼由著化妝師給他上妝。

  導演敲了敲門進來,走到涂言身邊,「輿論已經在控制了,大概下午就能壓下來。還有,許家桉已經發微博公開道歉了。」

  「謝謝您。」

  導演聽了自覺尷尬,又說:「沒事沒事應該的,是我們工作上的紕漏,害得你還有顧總惹上麻煩。」

  「下午的拍攝什麼時候結束?」

  「大概四點多。」

  涂言點點頭,心想:還能趕上和顧沉白去吃個晚飯。

  進棚拍攝時涂言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除了他以外的人似乎都很緊張,斂聲屏氣不敢說話,也不敢和涂言交流,可能都怕成為下一個許家桉。

  涂言覺得心煩,起身朝導演攤手,「這要怎麼拍?」

  導演連忙把幾個藝人喊起來,拉到一邊訓了一頓,涂言的助理在旁邊看得乾著急,這下涂言又要被人說耍大牌了。

  可涂言並無所謂,靠著椅背小口小口地喝他的蔬菜汁。

  節目最後總算是順利拍完了,涂言回休息室卸了妝,換上常服,拿起手機開了機,才看見顧沉白兩個小時前給他發來的消息。

  ——兔寶,公司有急事,我先回去處理一下。

  涂言撇撇嘴,失望稍縱即逝,他撥過去,顧沉白很快就接通了。

  「兔寶?」

  「你到公司了?」

  「嗯,剛到不久,你節目拍完了?累不累?」

  「室內綜藝有什麼累的,」涂言抓了抓自己的衣角,一邊摳上面的假鑽,一邊問:「顧沉白,你吃晚飯了嗎?」

  顧沉白聽起來應該在翻看文件,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還沒。」

  「別吃了。」

  「嗯?」顧沉白頓了幾秒,突然尾調上揚道:「兔寶要來給我送愛心晚餐嗎?」

  涂言沒有說話,他沒想到顧沉白一猜便中,有些羞赧,又有些氣惱。

  「兔寶,如果累的話,愛心晚餐也可以留到下一次,錄了這麼長時間的節目,等會兒還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你管我!」涂言抬高了音量,大喊一聲,然後迅速掛斷了電話。

  給點顏色就開染房,涂言氣呼呼地想。

  可掛了電話,他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其實他也想和顧沉白好好說話,和別的小情侶一樣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可是顧沉白太壞了,他慣會拿捏人,涂言一個不小心就要掉進他布好的陷阱裡,然後任他耍弄欺負。涂言知道自己沒顧沉白厲害,他只會打口水仗。

  剛結婚的時候,他心裡對顧沉白有怨氣,不想和他好好說話,故意裝得刻薄討人嫌,想讓顧沉白儘早放棄喜歡他這個念頭,後來慢慢地成了習慣,改也改不掉了。

  「下一次吧,下一次試試。」涂言對自己說。

  他坐上回鳴市的車,司機問他是不是回家,涂言搖頭,報了個餐廳名。

  這個餐廳是涂言的朋友沈飛投資的,口味很好,涂言以前在劇組的時候常讓他家送餐,涂言比不上顧沉白,他對美食沒什麼追求,也沒什麼鑑賞能力,只是單純覺得味道不錯,就想著讓顧沉白嘗嘗。

  他打電話給沈飛,托他點了幾道招牌,提前打包好,涂言到時一拿就走。

  沈飛做事效率很高,涂言的車剛到餐廳後門,他已經站在台階上等著了,涂言下了車,和他打了招呼。

  沈飛把食盒交給涂言,猶豫著問他:「涂少,你結婚那事,真的假的?和誰啊?」

  「不是結婚,」涂言接過來,隨意道:「是復婚,和顧沉白。」

  沈飛瞠目結舌,「為、為什麼啊?」

  「我後悔了。」

  「啊?」沈飛的表情可謂非常複雜精彩,一半難以置信,一半難以理解,總之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涂言原本不愛和人說私事,即使是多年好友,他也不想多講,他把食盒放到車座上,就準備走了,可腳剛踏進車裡,又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涂少。」

  涂言緩緩起身,手機在手心翻了個面,他攥緊了,驀然轉身說:「其實,他根本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

  「什麼意思?」

  沈飛望向涂言時猛然愣住,只覺得涂言像是變了個人。

  涂言背著手站在車邊,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眼角眉梢卻透著難以隱藏的笑意,他說:「論長相,十個祁賀都比不上他。」

  這讓沈飛怎麼回答,他斟酌著詞彙,試探道:「我能看看他的照片嗎?我是真的好奇。」

  涂言像是早有準備一樣,沈飛話音剛落,他就舉起了手機,翻開相冊,點了幾下,然後送到沈飛面前。

  沈飛倒吸了一口冷氣,直接懵了。

  「怎麼會這樣?」

  涂言坐上車的時候,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速度,像是有一種撲棱著翅膀的小鳥飛進了他的心臟,羽尖搔動,惹得他心慌,他當著助理和司機的面,不能失態,於是捂著胸口,強行平復下來。

  ……

  他到了華晟總部樓下,從包裡翻出顧沉白之前給他的員工磁卡,然後讓助理和司機先走,自己戴好口罩和墨鏡,拎著食盒,從私人電梯裡上去,直達顧沉白所在的樓層。

  結果一開電梯,和顧朝騁撞了個正著。

  顧朝騁沒認出他來,先是警惕地把他拉住,問他是什麼人。

  涂言不耐煩地把口罩和墨鏡摘下來,直直地望過去,顧朝騁立馬鬆開手,還嫌棄地甩了甩。

  「你來做什麼?」顧朝騁問。

  「關你什麼事?」涂言答。

  顧朝騁冷漠道:「惹事精,你別以為你今早發的微博能代表什麼,我早說過,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想再回來沒那麼容易,我爸媽不會接受你的。」

  「我也早說過,你改變不了顧沉白愛我這個事實。」

  「像你這種人,怎麼配得上他?」

  「你還不配做他哥呢!如果不是你,顧沉白的腿怎麼會受傷?」

  顧朝騁被刺到最痛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甚至紅了眼圈。

  顧沉白這時從辦公室裡出來,只見涂言和顧朝騁正站在電梯口兩相對峙,氣氛劍拔弩張,顧沉白在心裡嘆了口氣,連忙走上去拉架。

  涂言聽到了顧沉白的手杖聲,先發制人地低下頭,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顧沉白走到他身邊時,他就一聲不吭地鑽到顧沉白懷裡,把臉埋在顧沉白肩頭,還抽了兩下鼻子。

  顧沉白以為他受了委屈,對顧朝騁怒道:「哥,兔寶現在懷著孕,你怎麼能欺負他?」

三十九

  涂言躲在顧沉白的懷裡一動不動,豎起一雙耳朵,直到聽不見顧朝騁的腳步聲了,這才慢吞吞地探出頭來,往回看了看。

  顧朝騁已經乘電梯離開了。

  涂言鬆了一口氣,剛要往後退的時候,卻被顧沉白一把摟住腰。

  雖說這層只有顧沉白一間辦公室,也沒有其他人,可涂言還是臊得慌,急忙掙開顧沉白的胳膊,顧沉白不鬆手,緊緊箍著他。

  「兔寶同學,你是不是犯錯誤了?」

  涂言梗著脖子,「沒有。」

  「沒犯錯誤怎麼會主動賣乖?我的兔寶可沒這麼乖,」顧沉白揉涂言的屁股,問他:「你剛剛說了什麼?我看哥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涂言知道自己說了錯話,犯了顧朝騁的禁忌,可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急於辯駁,一時沒管住嘴,他看到顧朝騁眼眶發紅時就已經後悔了,可又不願意落於下風。

  涂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告狀道:「他罵我也罵的很難聽。」

  「這個我會警告他的,你先告訴我,你剛剛說了什麼。」

  涂言瞬間蔫了,他知道顧沉白今天不會放過他的,於是垂著眸子,乾巴巴地說:「……我說他害得你腿受傷,說他不配當你哥哥。」

  顧沉白的表情立馬變得嚴肅起來,涂言有些怕,又有些委屈,推開他側身站著。

  顧沉白確實有些惱,但他沒有表露出來,只是輕聲哄道:「去跟哥道個歉,好不好?這件事一直是他心裡過不去的坎,你這樣說他,可能會讓他以為這是我的想法,他真的會很難過的。」

  顧沉白的聲音很具有蠱惑力,饒是涂言這樣沒給人道過歉的倔脾氣,也要蠢蠢欲動了,可他一想到顧朝騁說的「我爸媽是不會接受你的」,他就心頭一堵。

  顧朝騁有痛點,涂言也有,他是真的很怕顧沉白的父母討厭他。

  他糾結半天,最後還是說:「我不去。」

  顧沉白有些無奈,看了涂言一會兒,「好吧,那我去。」

  涂言咬著嘴唇不說話。

  顧沉白轉身就走,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時候,涂言又側身鑽進來,低著頭小聲說:「我、我陪你去,但我不道歉。」

  顧沉白莞爾,伸手把涂言抱住,親了親他:「好乖。」

  顧朝騁的辦公室只比顧沉白低一層,很快就到了,出電梯前,顧沉白幫涂言戴好口罩,帶著他走到顧朝騁辦公室的門口,涂言臨陣脫逃,掙開顧沉白的手,一個人跑到旁邊,裝模作樣地欣賞雕塑品去了。

  顧沉白無奈地笑,敲了敲門,聽到顧朝騁的聲音後,就推門進去。

  顧朝騁本來站在窗邊,見是顧沉白,臉色變了變,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還生氣呢?」顧沉白走過來,笑著說:「我替小傢伙過來跟你道歉,他在門口呢,不好意思進來。」

  顧朝騁冷哼。

  「他今天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顧沉白走到顧朝騁身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哥,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自責?沒必要的。」

  顧朝騁看著玻璃裡映射出的顧沉白,棱角分明,成熟穩重,這才恍然意識到他的弟弟已經二十六歲了,車禍也已是十一年前的翻篇舊事。顧朝騁永遠記得十五歲的顧沉白,在醫院的病床上笑著對他說:「哥哥,你別難過,我沒事的。」

  顧沉白那時候並不知道車禍給他帶來的是終身殘疾,還天真地以為自己休養幾個月,就能回去繼續打籃球。

  「我們是兄弟,是手足,那天那輛車如果撞的是我,你也會奮不顧身跑過來推開我的,不是嗎?」

  顧朝騁沉默許久,緩緩道:「我寧願受傷的是我。」

  「哥,你別這樣,我從來沒怪過你。」

  「我知道。」

  顧沉白岔開這個話題,抱怨道:「你們倆就不能好好相處嗎?怎麼一見面就掐?」

  「你能保證他這次不會再變卦?我真想知道你這顆心有幾層厚,經得住他這樣傷。」

  「經得住,」顧沉白溫和地笑,轉了兩下手杖,「就是小爪子撓撓,又不疼。」

  顧朝騁氣得無話可說,把顧沉白推開,「離我遠點,身上一股omega味,膩得我噁心。」

  顧沉白笑得更歡,「你別嘴硬,我倒要看看你將來會被什麼樣的omega俘獲。」

  「反正不會是涂言那樣的。」

  顧沉白嗤笑一聲,轉身走了,顧朝騁在後面說:「你放心,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我怎麼樣都會支持你的。」

  「謝了。」顧沉白抬了下手。

  *

  出門時,涂言還在摳外間那座無辜的鹿形玻璃鋼雕,聽到顧沉白的腳步聲,整個人僵了兩秒,然後頭也不回地往電梯門走。

  顧沉白追上他,摁了下行按鈕之後,把他壓在牆上,和他抵著額頭,無奈道:「我是犯了什麼錯,哄完那邊哄這邊。」

  「誰要你哄了,你走開!」

  顧沉白吻住他,沒給他鬧彆扭的機會,他的舌頭剛伸進涂言的嘴裡,就被涂言咬了一口,顧沉白吃痛地鬆開他,涂言怕自己力道重了,又不好意思問顧沉白,就低著頭,手裡緊緊抓著食盒的包裝袋。

  第一次來給顧沉白送晚餐,他一路上都在偷偷激動,開心得要冒泡,卻被顧朝騁迎頭澆了一盆冷水,鬧得三個人都不愉快。

  顧沉白把他拉進電梯,涂言說:「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顧沉白握住他的手腕,但沒用什麼力氣,只虛虛地圈著,涂言一甩就能甩開。

  但他沒有。

  他回身抱住顧沉白的腰,主動仰頭親了一下顧沉白,然後把臉埋在顧沉白的頸窩裡,悶悶地說:「你只哄了他,沒哄我。」

四十

  涂言突然發現,離婚對他來說似乎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他的第一次獻吻、第一次示弱、第一次主動擁抱……全都發生在離婚後。聽上去有些荒誕,但因為顧沉白,就變得理所當然。

  涂言緊緊貼著顧沉白,顧沉白也環抱住他,兩人都默不作聲,有什麼東西如藤蔓一般暗自生長環繞而上,將他們密不透風地包裹住,周遭無聲無息,就像浩瀚宇宙中只剩他們兩個交頸相擁。

  「兔寶,你在害怕什麼?」

  涂言的睫毛顫了顫,糾結片刻後又咬住了嘴唇。

  「他說了什麼話讓你這樣難過?你告訴我好不好?」

  涂言紅著眼望向顧沉白,自我掙扎了一會兒終於放棄,喃喃道:「他說你的爸爸媽媽不會接受我。」

  還沒等顧沉白開口,他又說:「你的家人都不喜歡我,我也沒辦法讓他們喜歡我,我從小就不會討長輩們歡心,我可能根本不適合結婚,也不適合做你的老婆,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哪裡錯了?」

  「你本來不用這麼辛苦,如果你和溫柔又體貼的omega結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兩頭為難。」

  「可我不覺得辛苦,你怎麼會覺得我辛苦?」顧沉白用指腹揩去涂言眼角的淚,認真道:「我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涂言的眼神陡增希冀,又藏著膽怯。

  「兔寶,人都是利己動物,我喜歡你,也不是不求回報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沒有為我有哪怕一點點的改變,我都撐不到現在,」顧沉白摩挲著涂言的後頸,低頭親了親他,然後說:「你下意識推開我的時候,我確實會難過,但後來我知道了,我的小兔寶只是不會表達愛,他心裡有我,也會默默地關心我,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涂言鼻頭發酸,他怕自己又眼淚決堤,於是別開臉,「誰說我心裡有——」

  最後一個字到嘴邊了卻生生停住,他用餘光瞥了一眼顧沉白,只見顧沉白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他一頭撞進顧沉白懷裡,「我不說了。」

  顧沉白把他撈起來,和他對視,「爸媽那裡我會解決的,你不用怕。」

  涂言點頭,「嗯。」

  顧沉白想起來電梯按鈕還沒摁,剛要伸手卻被涂言抓住,涂言猶豫道:「需要我做什麼,你告訴我,我可能做不好,但是我會盡力讓你爸爸媽媽滿意的。」

  顧沉白許久未語,涂言也沒敢抬頭看他,以為電梯到了樓層往外走,卻被顧沉白伸手緊緊箍住,撫著他的臉吻了下來。

  這個吻激烈到讓涂言呼吸都停了一瞬,顧沉白像變了一個人,他咬住涂言的嘴唇和舌頭,發瘋似地吮吸,涂言覺得嘴角和舌根都是麻的,耳邊全是濕漉漉的唇舌交纏聲,羞恥的潮濕混雜著情難自抑的信息素,涂言的腿很快就軟了,顧沉白把他壓在電梯壁上,一手托住他的屁股,涂言的思緒都被顧沉白擾亂了,靈魂也出了竅,只能攬住顧沉白的脖子,像個失措的溺水者。

  正吻的不可開交時,電梯門突然被打開。

  涂言忽覺一陣冷風逼來,他打了個激靈,陡然清醒,顧沉白從涂言嘴裡退出來,把涂言按在懷裡,擋著他的臉,不耐地朝旁邊望去,正要罵出髒話來,卻見顧朝騁一身筆挺西裝站在電梯門口,臉色十分難看,再加十二分的怒其不爭。

  顧朝騁從牙縫裡憋出幾個字:「光天化日,不知羞恥!」然後憤然轉身走了。

  涂言在顧沉白懷裡探出頭來,瞇起眼睛同樣怒道:「他煩死了!」

  顧沉白這時當然要順毛擼,連忙呼應:「是啊,好煩。」

  「每次見到他,我都要沾一身的晦氣。」

  顧沉白笑:「以後不見他了。」

  「我祝他永遠娶不到老婆!」

  顧沉白念及手足之情,「這個不好吧。」

  涂言想到自己的公公婆婆,覺得這個詛咒確實有點狠了,於是改口道:「那就祝他明年繼續當孤家寡人,就算碰到喜歡的omega,人家也不喜歡他!」

  顧沉白在心裡說:哥,委屈你一下。

  然後很昏庸無道地親親涂言的額頭,「好。」

  涂言對顧沉白的反應很滿意,在辦公室吃飯時還主動餵了顧沉白兩勺雞蛋羹。

  吃完了飯,顧沉白總是忍不住要把手伸進涂言的衣服下襬,摸涂言的肚子。

  「我的小兔寶吃飽沒有?」

  「沒,」涂言翻了個白眼,「他說他不想吃。」

  「為什麼?」顧沉白把臉貼在涂言的小腹上,然後落了一個吻。

  「因為他說他叫小兔崽,不叫小兔寶。」

  顧沉白愣了片刻,反應過來之後笑道:「哦,是爸爸的錯,爸爸忘了兔寶是媽媽的專屬暱稱,誰也不能用。」

  涂言哼了哼,小腿搭在沙發邊輕晃著,靜靜地看落地窗外的天空,從橙紅到暗紫,再到深黑。

  顧沉白處理完手上的事情,穿上大衣,朝涂言伸手,「兔寶,我們出去走走。」

  他幫涂言戴好口罩和圍巾,把棉服的拉鏈拉到最上頭。

  涂言不耐煩地去拍他的手,但顧沉白不依他,執著地把涂言的長圍巾打了個結,生怕竄進一點風。

  涂言攬著顧沉白的胳膊,從華晟的總部大樓後門出來,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路上經過一個廣場,人很多,有樂隊在表演,也有許多商販在擺地攤,賣些閃閃亮亮的小物件。

  涂言擔心有人撞到顧沉白,不太想走這裡,正準備繞路時,看見廣場邊上有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婆婆,手裡挎著竹籃,給來往的人推銷她手裡類似平安符的東西,可路人並不買帳。

  大概是孕激素帶來的影響,涂言最近總是容易敏感,他見著那位老婆婆臉上失落的模樣,不由得辛酸心軟,不自覺地走上去。

  「小夥子,要買平安符嗎?蕙因寺開過光的。」老婆婆見到涂言走近,連忙笑容滿面地推銷道。

  這話自然是假的,涂言心裡清楚。

  顧沉白走上來,摟著涂言的腰,問他:「想買?」

  涂言沒說話,老婆婆見眼前這兩人一臉的夫妻相,連忙說:「不只是平安符,我這裡還有開過光的紅繩,你瞧瞧,純手工編織,保姻緣的,戴了就能一生一世不分開。」

  顧沉白在涂言耳邊笑,「原來兔寶想和我一生一世。」

  涂言哪裡想到還有這麼一遭,立馬臉熱地否決了老婆婆的推銷,「有保平安的紅繩麼?」

  「有有有。」

  老婆婆迅速從籃子裡拿出來,送到涂言面前,「這是護佑平安的,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身體健康,出入平安嗎?」

  涂言聽到身體健康四個字,不由得迷信了一把,點點頭,「好,買兩根。」

  顧沉白付了錢,涂言從老婆婆手裡接過紅繩,放在手心裡想了想。

  「你替我戴著,我替你戴著,這樣比較好,」涂言自說自話,然後點了點頭,命令道:「伸手。」

  顧沉白伸出手,舉到涂言面前。

  「我的平安放在你這裡了,你小心著點,別磕了摔了,我饒不了你。」涂言給顧沉白繫好,然後一抬眼看見顧沉白柔情似水地望著他,他不自然地撇撇嘴,故作凶狠道:「聽到沒有?」

  顧沉白低頭啄了他一口,回道:「遵命。」

  他也幫涂言繫好,戲謔道:「這樣我家兔寶以後豈不是不能打架了?」

  涂言羞惱地捶了顧沉白一拳,小聲啐道:「以後就打你。」

  臨走時涂言又回頭看了看那位老婆婆,躊躇不肯邁步,顧沉白像他肚子裡的蛔蟲一樣,一下子就猜到他的想法。

  「兔寶,你想要姻緣符,下次我帶你去寺裡認認真真求一個。」

  涂言這次竟沒反駁,半晌後緩緩點了頭。

  回到家以後,涂言又被顧沉白壓在玄關上親了一通,直把涂言撩得下身潮熱,乳尖挺立,兩條腿難受地互相磨蹭,最後只能趴跪在沙發上,撅著屁股任顧沉白頂弄。

  等被顧沉白拎著洗完澡,擦乾淨爬上床,在顧沉白的懷裡昏昏欲睡時,涂言無力地提了提被子,卻突然意識到少了點什麼。

  他精神一振,清醒過來。

  手腕上的紅繩不見了。

  凌晨三點,顧沉白從夢裡轉醒,起身去洗手間前,想摸摸熟睡的身邊人,卻摸了個空。

四十一

  凌晨三點的鳴市,像一隻在黑暗裡沉睡的野獸,呼吸平緩,又有危險蟄伏其中。

  嚴冬的天空是壓抑的青黑,一推門,便有呼嘯的北風裹挾著雪粒闖進來,顧沉白穿好外套,握住手杖才勉強站穩。

  這個天氣換作以前,他是不會出門的,因為他受傷的關節在雨雪天總是隱隱作痛。

  可他此時必須出門,因為涂言跑出去了。

  伸手摸枕邊人卻摸了個空的感覺實在是可怕,顧沉白在那一剎那只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找遍了家裡每個房間,最後確認涂言是跑出去了。

  涂言一個人,懷著孩子,在北方二月初凌晨三點的雪天裡,跑出家門,沒帶手機也聯繫不上……顧沉白的太陽穴隱隱發疼,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穿好衣服出了門。

  顧沉白對於涂言莫名其妙的失蹤毫無頭緒,只能急切地沿著薄薄雪地裡的腳印往外走,腳印在別墅門口淡了許多,只能隱隱顯示大概的方向。

  顧沉白往東邊望去,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劣質紅繩,又迅速否定了這個不可能的假想。

  應該不會。

  顧沉白踩著雪往東邊走去。

  兩邊的獨棟別墅都隱藏在暗色裡,燈光熄滅,路旁的常青樹張舞枝椏,如同鬼魅,顧沉白強行壓下焦躁的情緒,加快了步伐,即將走到小區門口時,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拐角處小跑著進來,那人穿著白色的長羽絨服,兩手插在口袋裡,胳膊夾著一個手電筒,冷得哆哆嗦嗦,腳步卻是輕快的。

  顧沉白擂鼓般的心倏然安定下來。

  涂言如有心電感應一般,抬起頭來,看到雪中長身而立的顧沉白。

  他的眉眼突然舒展開來,笑得無比燦爛,嘴角彎彎地衝過來把顧沉白抱了個滿懷,手電筒掉在地上。

  顧沉白往後踉蹌了兩步,然後把他摟住,責備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涂言搶了先。

  「顧沉白,我找到了!」涂言把口袋裡的東西舉到顧沉白的眼前,像是完成了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亟待誇獎地看著顧沉白,「我趕在清潔工人出來前,把它找到了!」

  果真是那根紅繩,穩穩當當地躺在涂言的手心裡。涂言蜷著手指,怕它被風再次吹跑,小心翼翼的模樣讓顧沉白心都軟了,滿腹的責怪怎麼也說不出口。

  「都怪你,昨晚給我穿那麼多,害我連繩子掉了都沒注意到,幸虧我睡覺前反應過來。」涂言笑著說。

  「你什麼時候出的門?」

  「一點多吧。」

  「為什麼沒有喊上我?手機也不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涂言知錯,低著頭不說話,接著又抱緊他,先發制人道:「我知道錯了,你別罵我。」

  顧沉白怒道:「我是擔心你,這麼一根破繩子哪裡值得你半夜出來找?」

  涂言變了臉色,「當然值得啊,那上面繫著你的平安。」

  顧沉白啞然,火氣在見到涂言眼裡的淚花那一刻偃息作罷,他握住涂言冰涼的手,「小傻子,你怎麼還當真了?」

  涂言賭氣道:「我就是當真了。」

  失而復得的欣喜在顧沉白的冷臉下全都化作寒冰,涂言的心涼透了,眼淚就要掉下來,他忍住,拇指指尖死死掐在無名指上,「我知道這個繩子沒有任何價值,也不可能保護你的平安,可是我就是害怕。」

  顧沉白把他摟進懷裡,「怕什麼?」

  「怕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怕你受傷,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傻,可是我是真的害怕,」涂言抓住顧沉白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昏暗的環境給了他勇氣,他輕聲說:「顧沉白,你要待在我身邊照顧我一輩子的。」

  一輩子這個詞,涂言還是第一次說。

  顧沉白怔住,涂言有些害羞地伸出手,舉到顧沉白面前,「幫我戴好。」

  天光暗淡,但涂言的眸子很亮,裡面盛著的愛意和顧沉白一樣多。

  顧沉白接過紅繩,給涂言繫好。

  紅繩繞著涂言雪白的手腕,一個活結就是一個承諾。

  他握住涂言的手,溫柔道:「回家吧。」

  涂言把手電筒撿起來,打開開關,照著前面的路,皚皚雪地上只有他們倆一深一淺兩行腳印交錯在一起。

  他抬起頭朝顧沉白笑了笑,說:「嗯,回家。」

  尾聲

  〈一〉

  顧家父母其實心裡清楚,顧沉白這輩子大概是非涂言不可了,所以當他們聽到顧沉白和涂言又復婚的消息時,並沒有多意外。

  只是對於涂言懷孕,顧父顧母還是有些驚訝的。

  他們去找顧沉白,問他:「涂言是不是心甘情願生這個孩子的?要是只是意外,你以後——」

  顧沉白還沒答話,涂言敲了敲門走進來,低著頭緊張又坦誠地說:「爸爸媽媽,我是心甘情願的,也是真的喜歡沉白。」

  他穿著一身毛茸茸的睡衣,頭髮軟軟的,看上去還像個半大孩子,可肚子卻微微隆著,又似罩上了一圈柔和的光。

  顧沉白只是看著就受不了,當著父母的面把他攬到懷裡親了親。

  顧父顧母哪裡還有反對的餘地,對視了一眼,繼而無奈地嘆了口氣。顧母走過去摸了摸涂言的頭,又撫著涂言的肚子,微笑說:「小言,辛苦了。」

  涂言連忙搖頭。

  「等再過兩個月,就搬來家裡住吧,媽媽燉湯給你喝。」

  涂言睜大了眼睛,呆住了。

  顧沉白笑著拍了拍涂言的屁股,「兔寶。」

  涂言立即回過神來,紅著臉難掩喜悅地說:「謝謝媽媽。」

  〈二〉

  涂言沒想到事情解決得這麼順利,幸虧沒聽信顧朝騁的鬼話。

  他跑去和顧朝騁耀武揚威,把顧朝騁氣得鼻子都歪了,又不敢拿他怎樣,因為涂言現在最會挑撥離間,顧朝騁只是氣極了才指了涂言一下,但到涂言嘴裡,就變成了顧朝騁無緣無故拿文件夾扔他。

  顧沉白懶得居間調停,一律拉偏架。

  連事因來由都不問,抱著涂言就哄。

  顧朝騁委屈,決定把他弟弟從心裡第一的位置降到第二位。

  〈三〉

  顧沉白趁著涂言顯懷不太明顯,想補辦一場婚禮。場面不需多麼盛大鋪張,但每一個細節都是他精心設計準備。

  來賓也不多,都是些至親好友。

  「哇,你的朋友好多。」涂言看著名單,忍不住感嘆道,他倚在顧沉白的懷裡,舉著自己那份空白名單,為難地說:「我只有沈飛和祁賀兩個朋友……欸不行不行,不請祁賀了。」

  「為什麼?」

  涂言本來不想說,但顧沉白看他話裡有話,內含隱情,便低頭把他親到求饒,「好好好,我說!」

  涂言沒骨頭似的癱在顧沉白懷裡,悶悶道:「他、他之前說,你是他最喜歡的那一款。」

  「他不是alpha嗎?」

  「對啊,」涂言點頭,「他也喜歡alpha,不然我和他怎麼能做這麼多年的朋友。」

  他說完這話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半天聽不到顧沉白的聲音,抬起頭來才發現顧沉白的表情有些不快。

  涂言伸出手指,戳了戳顧沉白的臉頰,「你怎麼啦?」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喜歡omega,你們就不會是朋友了?」

  「不是!」涂言立馬坐起來,為自己辯解,「這跟他有什麼關係?我本來也不喜歡他那樣的。」

  「你喜歡什麼樣的?」

  涂言語塞,這才知道自己又掉坑裡了。

  顧沉白吃醋吃得半真半假,涂言沒辦法,氣鼓鼓道:「那你要怎麼樣嘛?!」

  顧沉白在涂言耳邊說了一句話,涂言一把推開他,「想都別想,大色狼。」

  可幾天後的夜裡,他還是羞憤地穿上了兔女郎的情趣內衣,跨坐在顧沉白的身上,把小小的嫩乳送到顧沉白嘴裡,屁股後面的兔尾肛塞被顧沉白揪著反覆抽插。

  顧沉白咬了咬他的嘴唇,誘他:「兔寶,喊我什麼?」

  「……老公。」

  顧沉白把他壓在床上,準備長驅直入時,涂言突然叫停,拉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肚子上,他瞥了一眼顧沉白下身那個可怖的東西,心有餘悸道:「不能讓兔崽看到。」

  好可愛,顧沉白想著,俯身和他接了個吻,然後埋身進入。

  一夜貪歡。

  〈四〉

  婚禮的事他們沒有對外公開,但婚禮當天,還是有狗仔出沒,拍到了一些顧沉白的模糊照片,發佈到網上,一石激起千層浪,網友紛紛議論。

  【座機畫質都能看出來的帥。】

  【媽媽呀,真的好帥!】

  【好配哦,祝99!!】

  【這位好年輕啊,和我想像得不一樣。】

  【我就說塗塗才不是那種為了錢嫁入豪門的拜金omega!長舌婦們過來打臉!】

  【涂言笑得好開心,應該是真愛吧,瞬間腦補一齣偶像劇。】

  【新郎資料出來了,華晟二公子顧沉白,名校畢業,身價上億。】

  【我嗑了我嗑了,求上戀愛綜藝!!!】

  【誒誒誒我就是怎麼這麼眼熟!這位帥哥就是我之前去涂言復出活動時見到的那個驚為天人的大帥哥!他說他是塗塗的粉絲,我問他能不能加個微信,他笑著說,抱歉,我老婆可能會不開心……】

  【這是什麼絕美愛情.jpg】

  【慕了慕了。】

  【慕了慕了。】

  【我就說為什麼塗塗整場都用想殺人的眼神盯著我!今天終於懂了,這顆糖來得太遲了!好他媽甜嗚嗚嗚嗚。】

  【白兔CP給我鎖死!各位超話見!】


-正文完-


零零碎碎的番外一

  1

  對了,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其實涂言不肯生兔崽崽的真正原因是——他怕顧沉白以後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愛他了。

  所以懷孕的時候他經常做夢,夢到他生了四隻兔崽崽,然後趁顧沉白不注意,搞了個抽獎活動,把兔崽崽全送人了。他開心得在夢裡笑出來。後來他不小心在顧沉白面前說禿嚕了嘴,被顧沉白壓在床上好一頓收拾。

  2

  孕期漲奶實在是太討厭了。

  涂言哭唧唧地想。

  晚上洗澡的時候,顧沉白過來問他要不要他幫著揉揉,涂言羞的慌,連忙背過身去,說不要。

  可凌晨兩點多的時候,他正做著扔兔崽崽的美夢,剛要把兔崽崽打包送人,就感覺胸口一痛,從夢中驚醒,低頭一看,睡衣上兩團濡濕。

  他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反而蹭得更癢,沒辦法,就轉過身,面朝顧沉白躺著,然後做賊似的抓住顧沉白的手,解開下襬的幾顆鈕釦,把顧沉白的手放了進去,覆在自己的胸上,顧沉白的右手長年握金屬枴杖,手心有一層硬硬的繭。

  涂言紅著臉,握著顧沉白的手,輕輕地上下摩擦,羞恥感和隔靴搔癢的難受交纏在一起,他咬著嘴唇,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很快,有汁水流出來,順著顧沉白的指縫,滑到涂言的手心,他有些慌亂,正要給顧沉白擦的時候,小胸脯卻被人緊緊握住了,顧沉白慵懶的輕笑聲在他頭頂響起,「哪個小朋友夜裡不睡覺在這做壞事?」

  涂言連忙往後躲,可顧沉白卻把他攔腰抱住,一隻手又繞到前面來,解開他僅有的遮擋,顧沉白不忘逗他:「叫聲老公,我就幫你。」

  涂言忍辱負重,甕甕地喊了聲「老公」。

  心裡卻在想:討厭的兔崽崽,我早晚要把你和你爸一起扔了!

  3

  涂言覺得自己的患得患失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兔崽的到來。

  他去找阮南輕求助,阮南輕對心理學小有涉獵,也很健談,涂言現在有事常常找她。

  阮南輕聽完涂言的話,沉默片刻後,抱著胳膊斜睨他道:「你確定你不是在跟我秀恩愛?」

  涂言無奈,「我沒有。」

  「哦好吧,」阮南輕想了想,「你說你害怕寶寶一出生,顧沉白就不愛你了。」

  涂言點點頭,又連忙摀住肚子,自欺欺人地想:還是不要讓兔崽聽到這些話吧。

  「主要原因肯定是產前焦慮,也很正常,不過,我感覺焦慮成你這樣就有點不正常了,」阮南輕回想了一下自己看過的有關書籍,又聯繫到顧沉白和涂言兩人身上,終於得出了一個可能的結論,「涂言,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心態換句話說,是害怕自己失寵?」

  涂言睜大眼睛,不明所以。

  「你在和寶寶爭寵呢,你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是媽媽或者是顧沉白的老婆,在你的潛意識裡,你覺得你就是顧沉白的寶寶,現在另一個寶寶出現了,你覺得地位不保,所以會患得患失。」

  涂言恍然大悟。

  「我知道顧沉白特別寵你,或許你可以改變一下你們倆的相處方式,反過來寵寵他。」阮南輕建議道。

  涂言在回家的車上就開始琢磨怎麼寵顧沉白,可他好像沒有這項技能,顧沉白對他的照顧體貼實在太滿,涂言從來都只會享受。

  他想了半天,最後想出一個辦法:模仿顧沉白。

  顧沉白怎麼對他,他就怎麼對顧沉白嘛,很簡單。

  於是他很乖巧地給即將下班的顧沉白打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家,然後提前點好菜,擺上桌,等顧沉白到家,他就慇勤地跑到玄關處,抱住顧沉白的腰,把他壓在門上先吧唧一口,然後又給他解大衣的鈕釦。

  可顧沉白並沒有很開心,他面色凝重地抓住涂言的手,然後退後一步和他隔開距離,狐疑道:「兔寶,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零零碎碎的番外二

  4

  涂言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情緒波動最大,成天憂慮顧沉白會不會始亂終棄,一句「我是不是你最愛的人」從早問到晚,顧沉白也只能耐心地一次次回答他。

  顧沉白親他的鼻尖和嘴唇,揉了揉他的髮頂,眼裡噙著笑,細聲細語道:「我最愛你。」

  涂言委屈地撇嘴,心想:等小兔崽出來,你就不這麼說了。

  他知道這樣不好,但他還是經常做夢,夢裡是他不敢但最想做的事,就是偷偷把兔崽丟掉。

  有一次他夢得正歡,囈語著「丟掉丟掉,兔崽不要跟我搶,把你丟掉」,迷迷糊糊醒來時見顧沉白正摟著他緊張地喚他。

  「做噩夢了?」見涂言神色正常,沒有異樣,顧沉白這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寶貝你嚇壞我了。」

  涂言搖搖頭,然後甜甜蜜蜜地鑽進顧沉白懷裡,想繼續睡。

  但顧沉白沒有放過他,「你剛剛說了什麼夢話?我聽見個丟掉,你要把什麼丟掉?」

  涂言身子一僵,顧沉白把他從身上扒下來,審視道:「兔寶,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涂言腦筋極速運轉,靈機一動道:「……我是說,丟丟,我給兔崽起了個小名,叫丟丟。」

  「真的?」

  涂言飛快點頭,「真的真的。」

  顧沉白重新把他抱進懷裡,涂言長長舒了一口氣,卻在心裡唸叨:「臭兔崽,我討厭你!」

  5

  涂言也沒想到顧沉白會哭。

  那個從來冷靜自持運籌帷幄的顧沉白,會在涂言預產期的前一天晚上,背著涂言偷偷流淚。

  還是肚子墜痛到坐都坐不住的涂言下床亂走時,發現了不對勁,本想躡手躡腳過去嚇唬他一下,可走近了,卻看到顧沉白臉頰上的兩行淚,涂言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顧沉白餘光瞥到涂言,立馬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轉身朝涂言笑,「怎麼了?兔寶,哪裡難受?」

  涂言盯著顧沉白佈滿紅血絲的眼,輕聲說:「原來我們一家都是兔子。」

  顧沉白笑了笑,沒說話,只伸手揉了揉涂言的腰。

  涂言就勢貼在他懷裡,問他:「顧沉白,你哭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想到你這幾個月這麼辛苦,明天還要闖一次鬼門關,我就心疼。」

  「你是不是害怕啊?膽小鬼,」涂言大咧咧道:「我都沒在怕的,好嗎?」

  顧沉白把他摟緊了,「嗯,我的兔寶最勇敢。」

  涂言能感覺到他的alpha情緒有多不安,他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顧沉白。顧沉白總是什麼都會,什麼都懂,好像這個世界沒有事情能難倒他,涂言從來沒有想過,顧沉白也會害怕。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能被人這樣愛著,涂言覺得心滿意足。

  他拉過顧沉白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小兔崽已經知道自己即將出世了,在涂言的肚子裡使勁折騰,顧沉白貼著涂言圓滾滾的肚皮,感覺到小傢伙似乎攥起小拳頭,戳了一下顧沉白的手心。

  涂言的眉眼本是清冷裡帶點凌厲的,可現在全化作嬌憨,他朝顧沉白笑,又低頭摸著肚子說:「兔崽,你跟你爸爸說,讓他別擔心,你明天就會出來和他見面了。」

  顧沉白微怔,許久未語。

  涂言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剛疑惑地抬頭,就被顧沉白吻住,顧沉白輕輕地含著他的唇,纏綿廝磨,好像把無數溫存話語都融進了這個吻裡。

  ……

  話是這麼說,但第二天進產房前,涂言還是一邊哭,一邊死死揪住顧沉白的袖子,怒吼道:「都怪你,都怪你,大混蛋,早知道你易感期是裝的,我才不會准你射進我生殖腔……嗚我再也不要給你生孩子了!」

零零碎碎的番外三

  兔崽是小男孩,六斤七兩,在冬天出生。

  他出生時就很漂亮,醫生和護士都齊齊稱讚,說他繼承了爸爸媽媽相貌上的所有優點,出生檢測顯示,不出意外,他將來應該也是一個等級優異的alpha。

  護士把他抱出來給顧沉白看,顧沉白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急忙問:「我夫人怎麼樣?」

  「他很好,母子平安。」

  顧沉白這才鬆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下,他低頭看了看小兔崽,小傢伙還沒睜眼,臉蛋圓嘟嘟的,可能是感知到爸爸在旁邊,也不哭了,一隻小嫩手衝破小毯子支愣起來,顧沉白輕輕碰了碰,像他還在涂言肚子裡時那般,和他擊了個掌。

  「小名是叫兔寶嗎?我聽您總這樣喊。」護士問。

  顧沉白笑了笑,搖頭道:「叫兔崽,兔寶是媽媽的小名。」

  護士一愣,隨即感嘆道:「真的好恩愛呀。」

  涂言被推出來的時候,他的父母和顧家一大家子都等在外面,可他只望向顧沉白。

  涂言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堅強,產房門一關上,他連最痛時也強忍著,護士說他太勇敢了,全程都沒怎麼哭。可一出來,在人群裡看見顧沉白的一剎那,他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撲簌簌抖落出來,像是受盡了委屈。

  顧沉白把他抱住,用自己的信息素去撫慰他。

  回到私人病房,顧沉白把父母都趕出去,迎著涂言期期艾艾的眼神,走到床邊把他摟在懷裡,他親了親涂言的臉頰和汗津津的額頭,「寶貝辛苦了。」

  涂言沒有再說什麼狠話,只是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顧沉白,我卸貨成功了。」說完,還指了一下在旁邊酣睡的兔崽,「他好胖呀。」

  顧沉白哄著他:「兔寶好厲害。」

  「他可不可愛?」

  「好可愛,」顧沉白勾起嘴角,「眼睛鼻子都很像你,可愛得不得了。」

  涂言的嘴角卻耷拉下來,「我就知道。」

  顧沉白知道涂言心裡想的是什麼,他故意道:「我聽南輕說了你產前焦慮的原因。」

  涂言臉色一變,嘟囔著:「她胡說的……」

  「她說,你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是我的寶寶,所以才會這麼害怕失寵。」

  「不是!」

  顧沉白把掙扎的涂言按回懷裡,笑著說:「這有什麼的,你本來就是我的寶寶啊,我從一開始就是把你當小朋友寵的。」

  涂言怔怔地停下,縮在顧沉白胸口,聽見他悶笑著說:「怎麼,爸爸對你還不夠好嗎?」

  涂言漲紅了臉,掙開顧沉白的胳膊,伸手摀住了兔崽的耳朵,羞惱道:「你不要在兔崽面前亂說話!」

  兔崽被兩個聒噪的人吵得覺都睡不好,肚子又餓,突然就哭了起來。

  涂言嚇了一跳,連忙縮回去,躲進顧沉白懷裡,求救道:「啊啊啊顧沉白,他哭了……」

  顧沉白比涂言鎮定一些,他把兔崽抱起來,放進涂言懷裡,捏了下涂言的屁股,提醒他:「兔崽餓了。」

  「餓了怎麼辦?」涂言懵懵的。

  顧沉白無奈,視線下移,落到涂言的胸口,涂言跟著他低頭,然後突然開竅。

  他紅著臉,讓顧沉白把窗簾拉緊,把門反鎖,又讓顧沉白也出去,但顧沉白拒絕了。

  涂言抱著兔崽,看著他的小臉小手,白白軟軟,他一隻胳膊就能把他托住,他的小腳丫搭在涂言的臂彎上,喝奶時費勁了,還會蹬兩下腳。

  涂言突然心軟,覺得這個小傢伙沒有那麼討人厭了。

  「……他怎麼奶乎乎的啊?」

  顧沉白在旁邊看著,心想:你們兩個都奶乎乎的。

  他俯身親了親涂言的臉,但被涂言推開了,「誒呀你別打擾兔崽吃飯。」

零零碎碎的番外四

  兔崽十個月大的時候,涂言就趕去劇組拍戲,沒有挑太重的角色,就是正劇裡露個臉,兩個星期就殺青了。

  原因很簡單,他現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另外,他也捨不得離開家裡的一大一小,雖然他嘴上不承認。

  顧沉白和他視頻通話時,他都只說:「我要看兔崽。」

  顧沉白便把兔崽抱到懷裡,握著兔崽的小手,朝鏡頭揮揮,「咦,兔崽看看這是誰啊?」

  兔崽眼睛一亮,奶聲奶氣地喊「媽媽」。

  涂言的視線盯著兔崽盯了幾秒,就不由自主地移到顧沉白的臉上。

  他簡直一刻也離不開顧沉白。

  兔崽喊了幾聲媽媽,又揪著顧沉白的睡衣衣襬玩了玩,很快就電量不足,眼皮黏到一起去了,顧沉白放下手機,輕輕地把小傢伙抱到兒童床上,蓋好被子。

  回到床上時,他朝涂言笑,「只想兔崽,不想我?」

  涂言吶了一聲。

  顧沉白彎起嘴角,習以為常道:「好狠心的兔寶。」

  涂言捧著手機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和顧沉白說著碎話。

  顧沉白剛洗完澡頭髮半乾的樣子好性感,被兔崽拽開的睡衣領口露出的肌肉線條好誘人……涂言嚥著口水,一邊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一邊偷偷瘋狂截圖。

  「還有三天——」

  涂言話音剛落,顧沉白就說:「我在家裡等你。」

  涂言抿著唇,和屏幕裡的顧沉白久久對視了一眼,半天才回了一聲輕輕的「嗯」。

  三天後,涂言的戲份拖到夜裡十一點才殺青,助理問涂言是不是明天再回去,只剩凌晨三點的票了。涂言搖頭,說:「就凌晨三點的,我一個人先回去,你們不用陪我。」

  於是涂言坐著凌晨三點的飛機回鳴市,一直到凌晨五點半才迎著魚肚白的天空回到家。

  他沒通知顧沉白,回到家時顧沉白還在睡覺。他躡手躡腳放下行李箱,去看了一眼兔崽,又在臥室外間的衛生間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就脫了衣服爬上床,顧沉白被吵醒了,一睜眼看到朝思暮想的人,還以為在夢裡,怔怔地看了看。

  涂言默不作聲地鑽到他懷裡,顧沉白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把風塵僕僕的小兔子攬到胸口,涂言見顧沉白醒了,也沒說話,而是用腿蹭了蹭顧沉白的腿,但顧沉白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只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用被子把他蒙上,讓他快睡。

  再醒過來已到中午。

  涂言剛要睜眼,就感覺一股奶味撲面而來,他伸手扒拉兩下,摸到一個軟軟的活物,他嚇了一跳,徹底醒了過來。

  仔細一瞧,原來是好不容易爬上床,正努力地往涂言被窩裡拱的兔崽。

  涂言把他揉進懷裡,他就抱著涂言的脖子啪嗒啪嗒親了幾口,過了幾分鐘又嫌熱,蹬著小腿要出去。

  正好這時候顧沉白走進來,兔崽從被窩裡探出頭來,朝顧沉白伸長胳膊,「爸爸抱!」

  顧沉白擔心兔崽打擾涂言睡覺,朝他噓了一聲,然後走過去把他抱出來,扔進了兒童房,按開小火車的電池鈕,讓他一個人玩去了。

  回到臥室時,涂言還躺在原處,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顧沉白走到他身邊,「還吃早飯嗎?」

  涂言搖頭,他伸手拽了拽顧沉白的衣襬。

  顧沉白前所未有的笨,竟然蹙眉問他:「怎麼了?不舒服嗎?」

  涂言無話可說,拉過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半秒後又掀開,學著兔崽的樣子,朝顧沉白伸手,彆彆扭扭地裝嗲,「爸爸抱。」

  顧沉白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笑著把手杖放到旁邊,然後上了床。

  涂言後知後覺地臉紅,想逃但來不及了。

平安夜小番外

  兔崽學說話學得很快,涂言都不用費心教他,平日帶他認認手邊的東西,他就能記住。

  比如涂言洗了小番茄,餵給兔崽吃,兔崽覺得甜,又覺得小番茄和他的臉一樣圓圓的,就會一邊吃一邊很興奮地說:「媽媽,我是小番茄!」

  看到和自己衣服顏色一樣的氣球,就喊:「媽媽,我是氣球!」

  在路上看到一隻小狗,涂言蹲下來告訴兔崽,這是小狗,兔崽看了看小狗背上的牽引繩,和他自己身上的防走丟安全繩一模一樣,於是咧開嘴朝涂言笑,像是發現了重大秘密,「媽媽,我是小狗!」

  涂言告訴他:「你不是小狗,你是小兔子。」

  「為什麼呀?」

  「因為媽媽是大兔子,你是媽媽生的,所以你是小兔子。」

  涂言一通胡說,完全忘了顧沉白科學育兒的方針。

  兔崽難以置信,「為什麼呀?」

  涂言想了想,「嗯……因為爸爸喜歡兔子。」

  兔崽是顧沉白的頭號小粉絲,一想到爸爸喜歡兔子,他就能接受涂言的解釋了,他伸手摟住涂言的脖子,小臉在涂言的耳朵上蹭了蹭,「媽媽,我們會變成長耳朵嗎?」

  「不會,乖寶寶的耳朵就不會變長。」涂言把他抱起來。

  「我是乖寶寶,」兔崽很肯定地說,他趴在涂言的肩上安靜了幾秒,忽地又想起什麼,突然挺直了背,質疑道:「媽媽你騙人!」

  「我怎麼騙人了?」

  「你不是乖寶寶,你的耳朵也沒有變長。」

  涂言疑惑,「嗯?」

  「昨、昨天,你和爸爸在廚房,爸爸說你不是乖寶寶,我都聽到了!」

  涂言臉一紅,摀住兔崽的嘴,「你聽錯了,爸爸說的是你,他說你不乖。」

  兔崽毫不動搖,「不可能,爸爸說過我是最乖的寶寶,他讓我守好秘密,不讓我告訴你,他今晚在家給你準備了平安夜的驚喜,我就一個字都沒說欸!」

  「……哦,那你可真乖。」

肯定是最後一個番外

  兔崽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他的爸爸總是拿著一根長長的木棍,別人的爸爸就沒有。

  涂言告訴他:因為爸爸是超級英雄,他要打怪獸,打怪獸怎麼能沒有武器呢?那個枴杖就是爸爸的武器。

  兔崽對他的爸爸更加佩服,他又問:那爸爸都是什麼時候去打怪獸的?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涂言說:怪獸都是等小朋友睡著了才會出來,他們會吃掉那些哭著不肯睡覺的小朋友,爸爸就是那個時候去打怪獸的。

  兔崽一驚,立馬發誓:我一定會乖乖睡覺。

  涂言內心大笑,心想他真是平平無奇的育兒小天才。

  但過了幾天,這晚兔崽實在睡不著,他很想偷偷看看他爸爸打怪獸的英姿,他想,就算今晚怪獸發現了我,爸爸肯定會來救我的,我有全世界最厲害的爸爸,我不怕!

  所以他先裝睡騙過涂言,然後等著涂言關上兒童房的門,回到自己的臥室,又過了幾分鐘,他躡手躡腳地爬下床,跑到門口一點一點拉開,從門縫裡望出去,想要看到怪獸。

  可他等了好久好久,連個怪獸影子都沒看到,只聽見隔壁傳來爸爸媽媽的竊竊私語還有笑聲,兔崽心懷天下焦慮不已,跑到隔壁,踮起小腳,拉開門把手,一把推開了主臥大門。

  只見他的媽媽慌忙從他爸爸身上下來,紅著臉,雖然衣服穿得好好的,扣子也沒解,但就是一副凌亂的樣子。他的爸爸則淡定地坐起來,朝他招手:寶寶怎麼了?

  兔崽小手叉腰,氣惱道:爸爸,你怎麼還不去打怪獸?!如果有小朋友被吃掉怎麼辦?

  顧沉白:哦?

  兔崽爬到顧沉白懷裡,給他講了涂言的話,顧沉白忍著笑,瞥了一眼涂言,然後把兔崽抱回兒童房,又給他半童話半科學地講解了自己的腿傷的原因。

  兔崽恍然大悟,抱住顧沉白說:爸爸,雖然你被怪獸打傷了腿,但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厲害的人。

  顧沉白摸了摸兔崽的小腦袋,又親親他的臉蛋,把他放回床上蓋好被子,哄他睡著了。

  回到臥室,涂言還在原處呆坐著,他看到顧沉白回來,頗不自在地嚥了下口水,剛想挪個位置就被顧沉白捉住,顧沉白逗他:原來我在我家兔寶心裡是這麼英雄的人物。

  涂言推他,羞惱道:你也三歲麼?

  顧沉白把臉埋在涂言的胸口,聞他身上的味道,笑著說:我兩歲半。

  顧沉白一撒嬌,簡直比兔崽撒嬌還要讓涂言受不住,他伸手輕輕環住顧沉白的肩,半晌之後開口:你是英雄,我是那個被你救出來的小孩。

  顧沉白微怔,隨即把涂言壓在身下吻住他,涂言知道自己一說這種話,這晚就別想睡了,所以他也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之後顧沉白怎樣把他吃乾抹淨,他都不反抗了。


-番外完-

3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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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酸甜的~好看!

  • 2021/08/28 (Sat) 12:18
  • REPLY
Isa

故事順序跳的有點混亂,但閱讀起來還算順利
甜虐甜虐的,看一個看溫柔狐狸攻怎麼用愛與陪伴感化一隻傲嬌彆扭兔寶寶受

  • 2021/10/08 (Fri) 00:21
  • REPLY
田秘密

唉唷好甜QAQ 喜歡這種甜甜的QAQ

  • 2021/10/12 (Tue) 21:42
  • REPLY